本是料定宋金两边的骑射之术相差甚远,这一场大宋必然输定,可没想到等得半个时辰过后,双方将各自猎杀的猎物堆积过来时,才发现宋营居然胜了一截。
宋营这边,百人三炷香时间,共射杀了二百七十六只兔子、一百八十三头羊、四十几头獐、十九头鹿,几只狐狸山猫,还有各类山鸡走兽约莫百余,共计五百出头,胜过了金人的四百多猎物。
但见此时的棚台上,猎物堆积如山,宋营这边明显要多出一些。
陆运及其麾下骑士未免有些得意,也是真让赵恒又惊又喜,忍不住暗暗转头去看了耿南仲一眼,却见对方面带深意的微微一笑,显然此胜是另有原因。
……管他什么原因,无论如何,宋军总是胜了这场。
赵恒瞬间只觉扬眉吐气,此前因耿南仲几次与林冲唱对台,让他已对耿南仲渐渐没了耐心,甚至是越看越烦,可此时却突然觉得耿南仲又重新顺眼起来。
他大笑着说道:“大元帅麾下也是极其勇勐了,只输了三十几只,一成都不到,双方实力极其接近啊!且毕竟我宋军是自家门口田猎,地形比大元帅麾下悍将更了解,如此便算个平手吧!来人,所有参与田猎的将士,各赏纹银二十两,锦缎一匹!”
如此明平暗胜,又给了对方台阶下,实已是赵恒心中最好的剧本了,可没想到完颜宗翰并未搭言,只微微一笑,随即便听下面的金人骑兵中有人咆孝着吼道:“我不服!”
原本热热闹闹、一片和谐的现场霎时间便清冷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完颜宗翰此时才微笑着开口道:“呼博尔,贵人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何况胜便是胜,败便是败,金人几时变得似你这般输不起了?”
话音落时,只见那金人骑兵队伍中,有一壮汉翻身下马、排众而出,跪拜在完颜宗翰下方说道:“宋人骑射之术烂极,适才末将曾见有好几人连射数发而不中,如此技艺,岂能胜过我等?我怀疑这些猎物有问题!”
赵恒微微一笑,输赢胜负,靠作假的话是真不了的,他可没命人去做过这等事,自只当此人说的是个笑话。
果然,不等赵恒开口,那边完颜宗翰已替他说道:“呼博尔,雄山上的汉子,说话不可无凭无据!”
“我有证据!给你们看!”
那呼博尔大步走到台前,伸手想要去翻宋营的猎物堆,陆运指挥使的脸色微微一变,示意身旁亲卫,立刻便有两个宋营骑兵拦截过来,伸手按住他肩膀,大声呵斥道:“你做什么!这是我们的猎物!”
“起开!”
那呼博尔竟是天生神力,双臂一抡,竟将两人掀飞。
身后的宋军大怒,接连抢出来数人,可还没等靠近,已被赵恒喝止道:“让他翻!”
太子之名不可违,陆运的脸色难看之极,下一秒,便见那呼博尔在猎物堆中抓到了什么似的,往外用力一拽。
堆砌在上面的猎物纷纷往下滚落,撒了一地,呼博尔也不管,只将手中抓到的东西高高举起。
初一看,只见那是一只野兔,一支红色的利箭射穿了它身子,似乎并无异常,可若细看,却才发现这野兔居然已经有些僵硬,且其箭口处的血痂已凝固,紫红色一片。
而更明显的是,这‘野兔’身材臃肿肥大,常年狩猎之人,一看便知道是喂养出来的,而非野生,这万岁山皇家园林里虽然没有豺狼虎豹,但狐狸、山猫这类抓兔子的却是不少,这兔子真要是野生的,长这么胖,怕是都不知道被吃了多少回、坟头草都得老高了。
“大家射猎不过三炷香时间,这兔子便是一开始就射中,短短三炷香时间,也不至于伤口就已经凝血至此!”呼博尔一边说,一边使劲儿拍了拍那兔子,见其身体受到拍击时的扭动弧度,对于一只新鲜的猎物来说,显然过于僵硬了,他大笑着说:“居然连身体都硬了,这可不是寒冬腊月!何况初春时分的兔子居然能长这么肥,哈哈哈,这宋朝的猎物,怕是真要与正常的不同一些!”
不消说,这只兔子的死亡时间明显不是在这三炷香以内,而野兔一般不可能肥,刚刚经历了寒冬腊月的春季野兔就更不可能这么肥了,因为春天的草青黄不接、夏天的兔子忙着逃命,只有秋季的兔子,水草丰富,且为了囤积脂肪过冬,才有可能肥起来。
很显然,这是一只家兔,还是那种专门喂养来吃的肉兔子。
那些输掉的金人骑兵此时都大笑了起来,这时候的金人还未受到汉化,上层贵族如完颜宗翰这等虽已在学习,但似普通的骑兵等等,尊卑观念、礼仪观念等等都还很薄弱。
刚才输了射猎本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是憋着口气,此时一听呼博尔道破其中玄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吹起口哨的、也有阴阳怪气的:“哈哈哈!比不过就认输,回去好好磨炼技艺,再找回场子,咱们女真人就算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想不到这宋人居然不懂。”
“三岁娃娃都不如,廉耻都不要,还说什么礼仪之邦。”
“打个猎都要靠作弊,连作弊都才只赢咱们三十几只,这等窝囊,扔到关外去怕是要被饿死,就这些脓包还打仗呢?难怪被辽狗压了上百年,哈哈哈哈!”
完颜宗翰说话还讲个章法,可这些金人士卒调侃起人来,那可就是随心所欲了。
这些话诛心啊……是啊,你比不过就比不过,你农耕民族,打猎输给游牧民族有什么好丢脸的?
这本也是赵恒此前预想过、可以接受的失败,只需要努把力,少输点也就行了,可哪知道这帮废物居然去作弊,而且还作得如此愚蠢,让人家一眼就给看穿……
赵恒简直是被气得有些七窍生烟,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是转头怒视向耿南仲和陆运。
耿南仲也是心里窝火。
昨日交代陆运时,明明和他说了抓活的,用笼装了藏在猎场中,今日再临时射杀,可这蠢货居然没听他的?
陆运脸上则更是阵红阵白。
抓活的?用笼子装了藏在猎场中?你他妈说得倒是轻巧……
太子又不是跟我一伙的,昨晚御林军一整夜都在这万岁山巡视,我还能带人进来偷猎?当然只能是去市场上买,还是临时带人去砸了兔肉羊肉店的门,把人老板从床上揪起来才买到的,因此今日宋营射杀的兔与羊就格外的多。
至于说用笼子装了藏到万岁山来射杀什么的,那可是羊与兔两百多只,咩咩咩咩的,拿什么笼子能装了悄悄藏进来,你以为是两百多只耗子吗!
他心里是暗暗叫苦,可却叫屈不得,更不敢去看太子赵恒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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