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承接祖业,继承大明正统,便继承了所有好的和不好的东西。历代先皇皆是如此。都是为了国祚绵延,都想着大明变得更强大,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好。你说先皇如何如何,留下了一片烂摊子给你。可是皇上想过没有,为何先皇有中兴之名,先皇在位没有那么多的动乱和纷争?为何这一切在皇上即位之后便集中爆发了?外廷坐大,为何先皇可以压制他们,让他们俯首帖耳,先皇驾崩多年,他们依旧钦服?皇上可能会说,那是先皇对他们隐忍之故。那么臣要问的是,皇上为何要隐忍?为何对他们恭敬?”
张延龄看着皱眉的朱厚照,等待他的回答。
朱厚照缓缓道:“父皇是为了大局。”
张延龄一拍巴掌,点头赞道:“皇上天资聪颖,一点就透。正是为了大明的大局。先皇用恭敬和隐忍的态度对待群臣,正是因为先皇顾全大局,为了大明的中兴,先皇可以放低姿态。这便是先皇的圣明之处。”
朱厚照沉默思索,似乎若有所悟。
“臣不谈政策的好坏和得失,先皇也并非完全没有失误。比如宠爱勋贵,大肆赏赐田亩土地,没有遏制土地兼并之风。比如外廷骄纵自大,先皇没有及时的制止。这确实留下了隐患。但是先皇在位十七年,国中无大乱,外廷也在掌控之中,大明总体没有偏离方向,大局稳定,这便是先皇的功劳。只是先皇为逆贼刘瑾所害,驾崩的太突然,或许先皇有后续的补救措施,但是却无法实现了。皇上即位时年少,先皇以内阁三位大学士为辅臣,其用意便是要安外廷之心,让他们安心辅佐皇上。也是让皇上能够通过他们稳定朝政,坐稳皇位。事实上是有良苦用心的。但后来的事情的发展却走上了另一条路。皇上可知道,当刘瑾等人在午门外廷杖群臣,当皇上决意对抗外廷的时候,当刘健谢迁等人被罢黜的时候,一切便已经走上了先皇不愿意看到的那条路。”
“罢黜刘健谢迁等人,便是否定了先皇的遗愿。否定先皇,便让皇上陷入了信任的危机之中。蠢蠢欲动的一些人便会开始谋划动手,因为他们知道,皇上破坏了稳定的大局,破坏了先皇苦心经营的稳定局面,他们便有机可乘。一旦有个机会发动,他们便会动手。这便是为何皇上即位不久,安化王便借机发动叛乱的原因,他看到了机会。”
朱厚照大声道:“舅舅的意思难道是说我该受外廷摆布么?他们当时可是连你也要弹劾的,逼迫朕将朕身边的人全部除了,朕岂非成了孤家寡人?”
张延龄沉声道:“皇上,事情有多种解决的方式,皇上当时被刘瑾等人鼓动,所以没有多想。臣在那种情况下,只能站在皇上身边。但臣还是从刘瑾手中救下了许多人,比如王守仁。臣当时便觉得刘瑾做的太过分,所以在那件事之后,臣便和李东阳达成共识,臣给了他承诺,支持他留下来稳定外廷局面。这些事臣都没和皇上说过。事情本来是有妥协商量的余地的,只是刘瑾等人急于清除异己,不计后果。以至于差点失控。皇上仔细想想,是否如此?”
朱厚照皱眉回想当初外廷弹劾八虎之时的情形,确实自己一开始是害怕的,但被刘瑾等人哭诉哀求,用情感捆绑。又说除了他们之后,外廷便可为所欲为,甚至暗示他们会做废立之事。自己当时也是备刘健和谢迁他们的态度所激怒,脑子里也没多想别的事情。现在想来,确实是被刘瑾等人鼓动的后果。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朕不觉得这件事有错。他们太过分了。他们威胁朕,朕怎能不反击?朕怎能容忍他们这么做?”朱厚照喃喃道。
张延龄叹了口气道:“皇上,臣不是指责你,臣只是在回顾这一切的缘由,总结其中的得失。臣当初也是见局面失控,外廷勾连内廷王岳范亨等人意图威胁皇上,臣立刻便领军去护驾的。臣也觉得他们过分了,怎敢如此?臣只是惋惜事情走到了那一步。之前其实便可以化解,达成妥协的。完全不必走到那一步。臣之后行事,便小心谨慎了许多。皇上您反思过在这件事中的得失么?刘瑾之后,皇上可曾吸取了教训?皇上想要有身边的耳目,获得安全感,臣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刘瑾之后,皇上是否要对身边宠信之人加以约束,严厉的告诫他们呢?”
朱厚照再一次沉吟不语。
张延龄道:“皇上,臣为大明为皇上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臣无法忍受皇上的出尔反尔,无法忍受皇上依旧听信他人之言,对臣掣肘。就拿开海禁通航路之事,臣和皇上推心置腹的谈过多次,皇上亲口答应许诺臣以军务自专之权。但是皇上却又听信江斌之言,任意截留臣的战船,让臣陷于被动之中。皇上,你说臣该不该拂袖而去,该不该生气呢?”
朱厚照额头微微出汗,喉头滚动咽着吐沫。
“臣希望皇上能够好好的想一想,如果皇上觉得自己依旧没错,臣无话可说。臣说这些话的同时也做好的打算,准备皇上降罪于臣,臣可以辞去一切官职。今后大明发生一切事情,臣都不会出来多一句嘴,说半句话。但倘若皇上不希望大明再有叛乱,希望大明在皇上的手中中兴,便希望皇上真正的做出行动来。皇上要成为圣明之君,便需要做出改变,真正的从内心中的改变。臣也会全力帮助皇上实现宏愿。”张延龄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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