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鋐索性豁出去了,沉声道:“公爷,我等还听说,您要和佛郎机人谈和。我们和佛郎机人谈什么和?听说您还许诺要和他们通商,允许他们使用我们的航道和港口,到大明做生意。还要给他们特权。咱们是胜利的一方,咱们灭了佛郎机国的东方舰队,该求和的是他们。他们应该来求我们,赔偿我们银两,从此服服帖帖的才是。我们却要和他们谈和?恭恭敬敬的送他们的人回去?卑职想不通,兄弟们也想不通。”
“对,我等都想不通。公爷,我们干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还便宜了佛郎机人了?”众人纷纷说道。
张延龄皱着眉头不说话,众将领忽然觉得一阵心虚,便也都住了口。
“公爷,卑职等不是指责公爷行事,而是……着实不太明白公爷为何要这么做。”汪鋐拱手道。
张延龄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众人更是心中没底。
“都坐下吧,我说你们怎么都臭着脸,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心中不快。坐下,都坐下,既然你们问了,我索性跟你们说几句。”张延龄摆手道。
众人纷纷落座,张延龄扫视众人,沉声道:“各位兄弟。我们出征已经一年多时间了。此次出征的目的,便是为了打通海上贸易路线,赶走佛郎机人,在南洋各国建立港口和基地。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基本完成了目标。攻下果阿港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我必须提醒你们,我们不是来征服世界的,不是要无休止的战斗下去的。我们歼灭了佛郎机的东方舰队,斩断了他们伸到东方的爪牙,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便需要考虑下一步的事情了。”
众人默默的看着张延龄,认真的听他继续说话。
“各位兄弟要搞清楚,我一直强调的是,我们并非是和佛郎机人有仇怨。我们无需对他们抱着特别的仇恨。但凡谁阻挡了我们的路,那他便是敌人,和哪个国家无关。如果你们认为,我们面对的便只是佛郎机人,那你们便错了。觊觎这条通向东方的航线,想要霸占东方国度土地的不光是佛郎机人,还有荷里活、泰西、不列颠等等国家。当我们战胜便赶走佛郎机国之后,我们要面对的便是更大的危险和挑战。不仅来自佛郎机人。”张延龄道。
“公爷,卑职还是不明白,这和您对佛郎机人所作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难道放走了他们,对他们示好。佛郎机人便会感恩戴德么?”汪鋐沉声道。
“感恩戴德?我可没想要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再者,国家之间没有什么恩义可谈,只有利益。他们不会在乎死了多少人,沉了多少船。他们在乎的是少了多少利。利益才是他们最看重的。所以,我才让那位主教带回去我的想法。让他禀报给佛郎机国上下知道,我会允许他们的商船和我们进行贸易,并且以他们的国都里斯本港口作为西方唯一的中转贸易港口。只要贸易能够发展起来,便有利可图。佛郎机人便会安稳下来。”张延龄道。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得利?他们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我们怕他们来挑衅么?再来一个舰队,一样灭了他们。”陈式一道。
张延龄苦笑道:“陈兄弟,战争要无休止的打下去么?也许咱们能赢,但是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开通海贸航道的意义何在?不但不能为大明带来财富,反而要消耗大量的钱财物资,死更多的兄弟。那么意义何在?你们要记住,打仗都是有目的的。没有目的的战斗,岂非成了单纯的好勇斗狠了?战争是为了达到利益而服务的,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如果能够不用战争解决问题,那才是上上之选。”
众将微微点头,他们有些明白了。
“况且,我大明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国内乱纷纷,朱宸濠正在造反。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无论是物资还是兵力,我们都没有资本再打下去。你们都知道,朝廷没有给我们一两银子,没有给任何的物资。这种情况下,若佛郎机国联合西方诸国全面来攻,我们是很难取胜的。一旦败了,一切付诸流水。所以必须要用更智慧的手段善后。”
众将开始不安的扭动身子了。他们都是知道情况的,此次出征的所有物资火器弹药基本上都是国公爷出的。陈式一最清楚,若不是从死鬼刘瑾手中榨了些油水,加上国公爷自己的积蓄,从侯爷和其他公爷们手里弄了些银子,根本支撑不下来。
大明现在正在生乱,连两艘新建的铁甲船都被征用了,还能给什么物资和增援?眼下无敌舰队只剩下了五艘战船可用。弹药火器手雷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还没法补给。这之后如何迎敌?
“当然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向那群白皮猪们示弱的。你们若以为,我的所为是向他们求和讨好,那边的大错特错了。我是利用佛郎机人来牵制其他国家,转移仇恨。这一招叫做祸水东引。”
众将领呆呆的看着张延龄,有人不太明白,有人心里却想: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给了佛郎机人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他们因此会得到巨大的利益。这样,他们不但无法组成联盟,无法联合出兵来攻打我们,反而会因为佛郎机独占巨大利益而内部生出分歧。他们反而会仇恨佛郎机国。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佛郎机国要独占贸易巨利,还要从其他国家身上挣钱,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看着吧,佛郎机人得到的是一个烫手的芋头。我甚至可以大胆预测,这些国家内部会争斗不休。而我们要做的便是,支持佛郎机人跟他们斗,让他们鸡犬不灵。我们甚至可以派出军队去驻扎在佛郎机国,为他们坐镇。这一手你们可以称之为‘离岸平衡手’。是让他们内部鸡犬不灵和争斗不休的良策。”
张延龄靠在椅子上,手搭在桌子轻轻的敲打着,神情得意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