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仑面红耳赤,沉吟不语。
张懋叹了口气,沉声道:“张仑,爷爷不是贬低你,而是为你想。能力和声望不足者得位,是要生出祸事的。所以,我今日将护国公请来,便是想跟他商量一件事。这团营总督的职位……”
张延龄突然笑着打断道:“老爷子,恕我打断一下。我不同意你对张仑兄的看法。在我看来,张仑兄是最适合的人选。团营总督之职,要的便是谈定平稳,行事中平之人担当。张仑兄平素待人亲和,善于团结所有人,这才是当总督最重要的品质。”
张懋微笑看着张延龄道:“哦?你是这么看的?”
张延龄点头道:“当然。你比如说我吧,我的性子便不成。我跳脱暴躁,不能安于事务,而且言直口快,处处树敌。我这样的要是当了总督,岂非要被所有人嫉恨,对团营也不利。其他人更别提了,不是我乱说话,他们还不如我。我大舅哥徐延德志大才疏,天天被我老丈人骂。朱麟小公爷莽撞冲动,更不适合。咱们勋贵之中,除了张仑,我还真想不出其他人适合的。这是心里话。”
张懋静默半晌,呵呵笑了起来,笑的气喘吁吁的咳嗽起来。张仑忙上前替他抹后背,张懋喘息几口,安定了下来。
“护国公,将来大明靠你啦,老夫说的也是心里话。张仑么?看来你看事情比老夫要全面。但张仑如果当了总督,你们兄弟几个要好好的帮他。若是他有不当之处,尽管说他。可别客气。这是老夫的许诺,也是他的福气。”张懋沉声道。
张延龄拱手道:“老爷子放心,我早说过,我勋贵之家要团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仑兄当总督,我必全力相助。张仑兄今后指派的事情,我必全力而为。谁敢动咱们勋贵之家,找咱们的麻烦,我张延龄第一个不答应。”
张懋笑着点头,看着张仑道:“张仑,听到了么?护国公表态了,你记住,今后遇事要斟酌权衡,多向护国公请教。有事你们多商量,万不可伤了和气。明白么?”
张仑躬身道:“您放心吧,孙儿会的。”
张懋又看着张延龄道:“护国公,张仑便托付给你啦。”
张延龄忙道:“不敢当,我必全力辅助。”
张懋缓缓点头,吁了口气,神情变得释然,脸上的肌肉也瞬间松垮了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哎,人这一辈子过的真是快啊,当年我九岁,袭爵之后,陪同宪宗皇帝西苑狩猎,我用弓箭射靶子,三射三中。皇上大赞。赏赐我金绶带。成化十年,我掌中军都督府,当年又执掌五军营事务。之后我又掌团营总督之职。皇恩浩荡啊,皇恩浩荡。一眨眼,七十年过去了。一切如在梦中一般。”张懋低声自语道。
张仑道:“爷爷,若无他事,便请护国公回去了。半夜三更的,把他从床上拉下来的。”
张懋恍若未闻。口中兀自道:“弘治四年,嘉峪关长城一战,我率军和小王子对敌,打的昏天黑地,遍地死尸。我回家洗澡三个月身上都有血腥味。真是惨烈啊。当年……扬州瘦西湖畔的红袖招里的姑娘是真的好啊,身段柔软,胸脯大大的,摸着像是揉着面团,真是舒服啊……”
张延龄愕然,和张仑面面相觑。张仑打了个手势,张延龄向张懋拱了拱手,悄悄出来。张懋兀自喃喃而语,沉静在回忆之中。
外间,张仑皱眉叹息道:“老爷子看来是真不行了。哎。已经迷糊了。适才他说的那些话,得罪之处,我给你道歉。”
张延龄摆手道:“道歉?老爷子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张仑兄,好好陪陪老爷子吧。恐怕就在今晚了。”
张仑点头,长鞠一礼。张延龄还了礼,告辞离开。
路上,张延龄骑着马缓缓而行,心里想着张懋说的那些话。他知道,今晚张懋请自己去的目的,便是担心他死后,他的孙儿张仑无法坐稳团营总督的位置,所以要自己一句话。
自己当然不会去抢什么团营总督的位置。说实话,自己还看不上那个职位。张懋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凌晨丑时初刻,英国府中哭声震天。英国公张懋病逝于家中,享年七十。大明一代英豪,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