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笑道:“这是后话,且听臣继续跟皇上说。再拿桑蚕为例。我大明生产的丝绸都是高档的商品,养殖织造技术都很成熟。只是限于消费能力有限,无法扩大规模。但丝绸之精美,谁人不爱?这种东西,便是我大明宝物。还有陶瓷,更是我大明国粹。各地官窑私窑不计其数,瓷器精美价格便宜,技艺更是精湛娴熟。丝绸瓷器这些都是我大明独有之商品。发展蚕桑丝绸织造,瓷器的烧制,这些对我大明而言都不是问题。这些商品都蕴藏着巨大的价值和财富。”
朱厚照咂嘴道:“舅舅,你说的这些朕都懂。可是……”
张延龄道:“皇上,臣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便是这些商品造出来卖给谁的问题。我大明自身消费能力有限,大量产出却无法卖出去,那确实是个大问题。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便需要开拓商路了。这便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陆上,西域各国的商道是通畅的。在甘肃边界出去便是西域亦力把里汗国,目前向我大明纳贡,乃是我大明附庸之国。我大明的茶马生意大部分是和他们做的。但是,亦力把里以西还有哈萨克、帖木儿国、月即别等诸多西域之国,和他们建立贸易,不管是以物易物,还是出售茶叶丝绸陶器都是一笔大生意。朝廷派使者出使打通路上商道便可。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定会在短时间里有成效。”
朱厚照微微点头,摸着下巴上的绒毛沉吟思索。
“路上商道只是一小部分,毕竟西域各国并不富庶,道路也崎岖遥远,甚为艰苦。带来的收益也不会太可观。但是另一条商道便是重中之重了。那便是海上商道必须打通。”张延龄道。
朱厚照一惊,皱眉道:“开通海上商道?可是……我大明是实行海禁之策的啊。海上倭盗横行,洪武年间便实行了严厉的海禁之策,禁止百姓出海。你要开通海上商道,岂非是说要开海禁?不可,万万不可。”
张延龄笑道:“皇上为何说开海禁万万不可?”
朱厚照道:“朕是知道的,父皇和朕说过。当年太祖皇帝有鉴于沿海倭寇猖獗,且和沿海地方百姓勾结为患。故而令寸板不许下海的海禁之策。此乃保证我大明海疆安宁之策。海禁若开,岂非倭患又起?”
张延龄大笑,看着朱厚照道:“皇上觉得这个理由成立么?”
朱厚照搓着手道:“这个……这个……太祖高皇帝的旨意,应该是没错的吧。”
张延龄道:“皇上要立志成为圣明之君,有些事便不能不深入的思考,判断其得失。臣斗胆为皇上分析分析当年太祖为何下海禁之令。臣认为,当初我大明初立,内外敌人的势力都很强大。太祖高皇帝既要全力对付北元残敌的反扑,又要肃清陈友谅张士诚等内部之敌的残余力量的袭扰。在这种情况下,无力分心海防。倭寇肆虐的东南沿海之地,勾结地方豪强作乱,是为另一大患。鉴于此,海禁之策乃是当时的正确举措。目的是巩固大明基业,全力解决棘手的内外之敌。”
朱厚照低头思索,并不说话。不过神情中有恍然之意。
“时移世易,如今我大明立国已经百余年,早已不是当初的情形。这海禁之策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其实已经有待商榷了。皇上当根据如今的局面做出判断。这可不是违背祖宗的决定,这是根据情形调整政策。我想这一点皇上当会明白吧。”
朱厚照点头。这一点上他倒是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碍。毕竟如果他是墨守成规之人,又怎么会违背父皇的决定,登基之后不久就办了刘健谢迁等顾命辅臣。只是太祖高皇帝是他心目中的偶像,要变更太祖的政策,他有些心虚罢了。
“皇上也莫忘了,当年永乐大帝可是已经派了三宝太监出海下西洋的。而且是出洋七次。可以说,海禁之策在永乐年间便已经破了。虽然是皇家之命,但也是破了不是么?事实上,这么多年来,这海禁之策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已然沦为沿海各地大商贾垄断海货贸易的理由了。朝廷说海禁,但不知我大明朝这么多的海货从何而来?皇上炉子里点的龙涎香,桌上摆的这红珊瑚树,朝廷里官员们用的象牙板,家里供的象牙佛。还有各种番国香料。等等等等,这些都是从何而来?臣家里便有几幅暹罗红纱帐,便是番国之物。海禁海禁,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便宜了那些和番国私自贸易的商贾罢了。赚了大笔银子,却不交一两银子的税。皇上,这海禁之策当真有存在的必要了么?”
张延龄看着朱厚照的眼睛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