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后宅小楼二楼上,张延龄在烛光之下坐在桌案旁。他正用一方丝巾缓缓的擦拭着手中的火铳。柔软的丝巾在坚硬冰冷的精铁上滑过,火铳的每一个零件都被擦的一尘不染。
朱清仪坐在桌子对面,高挽的云鬓之下,一张美丽的脸庞上的美目一刻也没离开张延龄的身上。
她知道,这个男人正在全心全意的为着他要做的事情做准备。朱清仪以前很厌恶打打杀杀之事,很厌恶那些打打杀杀之人。但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当一个男人要去厮杀的时候,未必便是好勇斗狠。他们是为了维护他们想要维护的正义,保护他们想要的保护的人,做他们想要去做的对的事情。
眼前这个男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宁夏镇,渡过汹涌的黄河,穿越凶险的沙漠高山,进入这虎狼遍地的宁夏城中。他所要的做的事情当然不是好勇斗狠那么简单。
或许,他便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人。此刻,他心中想要保护的人便包括自己在内。
想到这一点,朱清仪心中便涌起一股暖流,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那是她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感受。短短三天时间,自己从绝望之中便看到了光明,感悟到了幸福的滋味。
“如果他没成婚,那该多好啊。如果他是我的夫君,哪怕只有短短几天时间,那也是多么好的事啊。”
朱清仪心中涌起这样的念头来,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切实际,有些不知廉耻。但是朱清仪心中是真的涌起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他今晚战死了,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啊。也许我会记住他一辈子吧。哎,朱清仪,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怎么能这么悲观?他一定能活着才是,他一定能成功的。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他活着吧。如果他能活着的话,我愿意……愿意……做任何事。”
朱清仪脑海里的思绪起伏着。坐在她对面的张延龄完全没有想到,他眼前的这个女子心里正在掀起一场波澜,一场狂风暴雨。
“咔吧!”张延龄拉动枪栓,将一枚弹药利落的塞入枪膛之中,又咔咔的将枪膛复位。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两息时间。这令张延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侯爷准备好了么?”朱清仪轻声道。
张延龄抬头看到朱清仪亮晶晶的双眸,点头道:“早已准备好了,进城的那一刻便准备好了。擦拭火器,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初更还没到,所以还得等待。而等待是最煎熬的,它会加剧你的紧张情绪,所以最好找些事做。”
朱清仪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要不,清仪给你唱个小曲儿吧。算是为你缓解一下心境。”
张延龄笑道:“怎敢让郡主这么做,我张延龄有这个福气么?”
朱清仪微微一笑道:“你有。只是清仪唱的不好,侯爷不要见笑才是。”
张延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微笑道:“我这个五音不全的人,倒来见笑别人?岂非笑话。那便请郡主唱一曲吧。”
朱清仪点点头,轻咳一声,开口缓缓唱道:“百感中来不自由,角声孤起夕阳楼。”
朱清仪的嗓音出奇的轻柔好听,带着些许宁夏镇的口音,听起来轻柔之中夹着一丝苍凉意味,令人回味。
“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
“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
朱清仪曼声而唱,虽是清唱,但却动听之极。
“谁人得似张公子……”
朱清仪唱到了最后一句,突然间,楼外院门处嘈杂声起,有人大声叫嚷着,将院门踹的哐当倒下,打断了朱清仪的歌。
张延龄变色起身,快步来到窗前往下张望,朱清仪也快步赶来,两人都看到了下边院子里的情景。
一群士兵举着火把涌入院子里,当先一人正仰着头往二楼窗口张望。居高临下,火把通明,张延龄和朱清仪都认出了那人是谁。正是孙景文。
“把这座楼前前后后都给老子把守着。今晚不许任何人进出这里。大人我今晚要去郡主房里抓刺客。哈哈哈。刺客就在郡主房里,我今晚一定抓的到,哈哈哈。”孙景文大笑之声传进耳朵里。
朱清仪惊骇道:“孙景文这狗东西来了,侯爷快躲起来。他怎么这时候跑来了。莫非知道侯爷就在这里么?”
张延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在内间陪着朱台浤和朱台濠的彩云惊惶出来,不知所措的低声叫道:“郡主,郡主,孙景文来了,怎么办是好?”
朱清仪求助般的看了一眼张延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