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式一闭目喘息几声,情绪微微松弛下来。张延龄向张隐打了个手势。张隐会意,上前轻轻推院门。院门从里边拴着,推不开。张隐看了看左右,纵身一跃,从院门旁的矮墙上悄无声息的翻了过去。
张隐从里边开了院门,三人一步一步的屏息靠近灯火闪烁的长窗廊下。屋子里的哭声和咒骂声也更加的清晰。
“嚎,嚎他娘的什么?嚎丧么?老子还没死,你便天天嚎丧。还嫌老子不够烦么?老子想清净清净都不让么?”牟斌的咒骂声传来。
“呜呜呜,你心烦,奴家便不心烦么?本来好好的,你偏要去惹别人,结果弄的官也丢了,家里树倒猢狲散,仆役婢女们都遣散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怎么过?该怎么过便怎么过。老子当年娶你的时候不也只是个千户?现在老子还是个千户,怎地?嫌弃老子不成?”牟斌骂道。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你知道今日奴家遇到钱府的三夫人的时候,她怎么对我的么?平日对我陪着笑脸,送我这个送我那个的。今日她对我百般讥讽,还将送我的镯子和首饰要回去了。呜呜呜,她还说,现在老爷倒霉了,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免得牵连她夫君钱大人。还说,我得想办法找出路,不然以后要受牵连……。老爷,你说我受得了这个气么?”女子哭道。
牟斌咬牙骂道:“钱穆成这个狗娘养的,平日在老子面前像条狗一般,着意结交。现如今,翻脸不认人了。不交往便不交往,这有什么?老子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女子道:“老爷你现在骂这些有什么用?你老实说,皇上还会不会降你的罪?刘瑾和那张延龄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打击你?他们现在都是红人,你得罪了他们,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么?怕不是妄想。你只告诉我,以后还会不会更糟糕?”
牟斌怒道:“小六,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当真有别的打算?连你也翻脸不认人么?”
女子停住哭声,叫道:“老爷,奴家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你什么都没了。官没了,还要罚一大笔银子。以前别人送你些银子,你散漫的很,花的一两不剩,本就是个空壳子。现如今谁送你银子?降职闲住,罚俸三年。咱们不说别的,你拿什么养活这一大家子?就你这样的,还养着七八房妻妾,你养的起么?奴家也不是嫌弃你,奴家好歹给你生个儿子,为你牟家留了后。要不,你将那些女人全赶走,扶我当了正室,我也不是不能跟你同甘共苦。我这没名没分的,还要跟你苦熬,你心里过得去么?”
牟斌怒道:“小六,我牟斌待你不薄。后宅里对你最好。这么多年,没亏待你吧。每年银子也没少给你拿。你平日吃穿用度,便是国公夫人也未必比的上吧。现在老子遭了难,你便打着别样的主意?”
女子叫道:“老爷你可莫这么说。奴家十三岁上跟了你,这么多年来伺候你妥妥帖帖的,为你生了儿子。难道不该得些好处?你还不是贪图奴家貌美?奴家这么多年侍奉你难道不是功夫?你对我不薄,我对你也不薄。况且,那件事之后,奴家便看透了你。我哥哥沈良,对你忠心耿耿。跟在你后面像条狗似的。结果,他被人杀了,你屁都不放一个,也不提为他报仇。那可是我的哥哥啊,你若真心对我,怎会连我哥哥都保护不了,被人杀了也不提报仇?你心里根本就只想着你自己,我们这些人,死了便死了,你也不在意。现在你自己倒霉了,便说什么情义之类的话。你亏心不亏心?”
牟斌暴怒道:“你个臭婊子,跟老子翻旧账是么?你哥哥自己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给宰了,能怪得了老子?老子已经尽力提拔重用他,可是他自己不中用,我能如何?你说老子不为你哥哥报仇?我今日的处境是为何?我为何参与弹劾刘瑾张延龄那几个狗东西?杀你哥哥的是张延龄在,我难道不是为了给你哥哥报仇?你这狼心狗肺的臭婊子。养条母狗也比你懂得感恩。”
“好,既然如此,老爷你便休了奴家便是,奴家是个臭婊子,奴家是母狗,免得玷污了你牟家的名声。奴家也眼不见心不烦。”女子冷声道。
牟斌怒骂道:“你这个臭婊子,怪倒是这几天板着脸,给老子脸色看。老子巴巴得天天来陪你,想讨你欢心,却原来你是嫌弃老子了。见老子倒了霉,便想要攀高枝了。是也不是?”
女子冷笑道:“随你怎么说。奴家受够了。你现在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亏你适才还向我要体己银子去补贴家用。要不这样,奴家出去卖批,卖了银子回来养活你们这一大家子好不好?瞧你害不害臊。我告诉你,除非你休了奴家,不然指不定那天,奴家给你几顶绿帽子戴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牟斌的声音愤怒的都发出了嘶吼声。
“奴家就说了怎样?”女子冷声道。
“哗啦。”房中似有什么东西翻倒,紧接着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臭婊子,你个臭婊子,今日我要杀了你。你敢如此羞辱我。我牟斌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啊!你别过来,你个没本事的。只会欺负家里女子。你这个废物男人,废……呃呃……”
女子一边咒骂一边尖叫。突然间,她刺耳的叫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屋子里一片桌椅翻倒之声。
窗外蹲着的三人全程听得真切,皱眉对视。张延龄打了个手势,张隐点头,用手指沾了涂抹戳破窗纸往里瞧。看到牟斌光着上身,双手掐着一名女子的脖子面目狰狞。那女子双脚离地,口中发出呃呃之声,手脚乱踢乱摆,将周围的帐缦桌椅木架打的稀里哗啦。
张隐转头连忙向张延龄打手势,张延龄凑上去往里一看,面色惊愕。
“进去!”张延龄低声喝道。
张隐和陈式一长身而起,将早已拨开的长窗拉开,纵身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