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易逝,转眼间到了四月底。
对于一个月之前的那场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多人似乎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外庭再没有任何的刁难和咄咄逼人。仿佛三月初十的那次朝会彻底将他们的锐气打蒙了一般,他们表现的冷静而克制。
但事实上宫里的事情其实已经让外庭官员们忍无可忍了。
有心人做了个有意思的统计:从三月初十那场朝会开始到四月二十六,近五十天的时间里,朱厚照上朝六次,时长不足六个时辰。也就是每九天左右大明朝的正德皇帝才上一次朝会。而且每次都姗姗而迟的到来,早早的早退离去。
而经筵宣讲已经几乎彻底废除。近五十天的时间里,朱厚照出席了三次经筵讲读。一次是已经被提升为东阁大学士的杨廷和的经筵宣讲,那还是朱厚照一时兴起,好久没有听原东宫侍讲杨廷和讲课了,所以出席一次叙叙旧。还有两次分别是李东阳和刘健作为主讲的经筵。那应该是给他们面子。
与之相对比的是,皇宫之中这段时间的夜宴越发频繁,不说夜夜笙歌,起码也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席。乾清宫充斥了丝竹歌舞之声,朱厚照十之八九的时候都在宴饮享受或者是宴饮享受的路上。
据宫中消息禀报,皇上的玩乐方式甚为奇特,花样百出。不光是正常的宴饮,还要玩出诸般花样噱头。比如让宫女装扮成青楼粉头,自己打扮成逛窑子的嫖客。比如在宫中豢养鹰犬,弄的乾清宫中狗吠声声,彻夜鸹噪。比如在街市上召见了许多角抵之士在宫中角抵摔跤,皇上赏酒赐金,弄的宫中喧闹的像个市井之所。
凡此种种,宫中一片乌烟瘴气。外庭的克制似乎助长了这种风气,从一开始偷偷的闹,到最后大白天公开宴饮歌舞,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正如刘健等人之前所预测的那般,三月初十那次朝会之后,刘瑾等人的气焰逐渐嚣张,逐渐目中无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刘瑾等人的主意。十五岁的少年品尝到了恣意玩乐的滋味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而刘瑾等人越发的投其所好,这些玩乐的把戏和手段都是刘瑾等人所为。
而在对待内外廷大佬们的态度上,刘瑾等人也越发的过分。内廷司礼监王岳李荣范亨等人本来是内廷中的首脑人物,内廷所有事务都要经过他们的首肯。但是现在情形却很怪异,王岳等人现在甚至想要见皇上的面,都需要刘瑾等人的通禀了。没有刘瑾等人的点头,内廷大佬们居然无法见到皇上,这简直让王岳等人气的吐血。
虽然极为愤怒,但是自那场朝会之后,王岳等人也自觉的保持低调。毕竟那次朝会的焦点之一是内廷有可能泄露了宫中的消息。而这件事很明显会自动的对焦到王岳李荣范亨等人头上,当然也包括锦衣卫亲军侍卫们。虽然事后朱厚照并没有大肆的询问和彻查,但王岳等人却是暂时不敢生出事端,害怕会勾起这件事情来。
鉴于此,他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默默的忍受着这样的耻辱。他们现在最希望的便是,外庭的那些文官们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一切。否则,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刘瑾等人迟早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内廷权柄终将旁落。
然而,其实外庭文官们现在自己也正在忍耐同样的羞辱。文官们觐见皇上也越来越难。刘瑾等人倒也学了乖,他们对外庭重臣们倒是客客气气的,外庭官员觐见的时候他们也陪着笑脸去及时通禀。但是往往却得到‘皇上正在歇息’‘皇上此刻不便’‘皇上请大人稍候再来觐见’‘皇上说,直接递折子便是,不必见了’这些话。
一开始,内阁三位大学士和各部尚书还是能畅通无阻的见到皇上的,到后来,连刘健李东阳见皇上都要看机缘了。而让人恼火的是,他们完全抓不到任何刘瑾等人的把柄,因为皇上身边已经全部是东宫来的内侍,再无任何内幕消息可以传出了。
外庭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实际上他们用了很阴险的法子,便是钓鱼的手段。他们让人用重金贿赂刘瑾张永等人,试图通过这种手段再一次抓住刘瑾的把柄。然而,刘瑾等人显然学了乖,一概拒绝并且言辞拒绝。在一次礼部侍郎刘机偷偷掏出三百两银子试图行贿刘瑾的时候,刘瑾直接抓着他的手拖到了朱厚照面前,禀报了此事。刘机灰头土脸连忙认错,得知消息的礼部尚书张升忙前来求情,这才大事化小,给予了一顿申斥了事。
面对这种情形,外庭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众人不断的来找内阁三位大学士要求采取措施,甚至谢迁自己都沉不住气,气的暴跳如雷。但是刘健和李东阳却保持着冷静。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让刘瑾等人跳的再高些,再恣意妄为些,引发的众怒再多些,才能在将来清算的时候更加的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才能达到想要的结果。
气球在不断的吹大,总有要爆炸的那一天。而那一天也并不会远。朝廷里安静平和的表象之下,弥漫着越来越诡异和紧张的气氛。
有趣的是,相较于刘瑾等人的行为,建昌候这里倒是表现的很低调。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建昌候仿佛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一般。大部分时间都在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里呆着,也没有和刘瑾等人有过频繁的接触,甚至连宫里也只是去了两回,而且是去拜见张太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