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还是别劳驾唐国公了。”两人愕然回头,便见一位身穿锦袍,体态肥胖的青年信步而来。柴绍反应最快,拉着李三娘当场下拜,而后小心翼翼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锦衣青年正是杨广嫡长子,东宫太子杨昭!东宫设在京师大兴城,柴绍两人先前便是从京师过来。按理说太子轻易不能离开东宫,更别说孤身出行。哪怕目的地是东都洛阳也不行。所以先前杨昭才委托心腹柴绍来处理此事。但现在……“我是微服出行,你们别声张。”杨昭低声叮嘱,微微有些喘息,显然刚刚进入东还来不及歇息。“那至尊……”“放心,至尊那边自会有皇族长辈替我遮掩。”杨昭明显不愿细说,柴绍身为下属只能按捺好奇心,点头应诺。“嗣昌刚刚有一点说的不错,这种花客确实不是唐国公能招揽的,所以三娘跟他交个朋友无妨,但多余的事就别做了。”李三娘被太子点名,脸色微红。但听出对方话语之中暗含警告意味,心中却有些不甘。莫不是太子也看中了这个种花客,同样有了招揽的心思?若是如此,自己就更不能放弃了。反正种花客本就一江湖散人,他一日未表明效忠于谁,那她李家便仍有机会。东宫太子确实是一座极大的山头。但她唐国公李氏一族,同样不差!杨昭并未看出少女心中小九九,或者看出也不在意,转而又道:“我要到岛上走一趟,你们先替我挡住其他人,半个时辰便够了。”他果然打算抢夺种花客!李三娘粉拳微握,最终在柴绍眼神视意下忍耐下来,领命离开。……“足下是谁?”杨遇安刚刚从废墟中找回“云从”,便见到一名锦衣青年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岛。此时此地,登岛的多半是来要他命的。但眼前青年境界修为似乎并未超过自己,而且体态还有些不健康的痴肥,实在不像一个当刺客的料。“比起我是谁这个问题,我认为当下还是先替你疗伤更重要。”锦衣青年说着便将一个小瓷瓶抛来。杨遇安对着瓶口略略一闻,甚至不必拔开瓶塞,便知道里面装的是上等疗伤圣药。虽然猜不出对方的图谋,但能治好身上伤势,没必要矫情。严格来说,他刚刚只是堪堪与史怀义拼了个两败俱伤。最终杀死史怀义的是杨素的手段,或者说杨素被他极大拖低的气运,导致意外失手没能稳住史怀义的脏腑气海。服药之后运功片刻,杨遇安终于成功压制了伤势。稍稍感知一番,并未发现其他隐患。至少在这瓶药上,对方并无恶意。于是他起身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只要不违背我做人准则,将来可以替足下做一件事以作报答。”“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就替我做一件事。”锦衣青年,也即杨昭微微笑道。“敢问是何事?”“随我去见一见祖母。”“你祖母?”“她也是你的祖母。”……时隔数月,杨遇安再次回到江都净土,身边还多了一个锦衣肥胖青年。后者似乎是第一次进来,站在灵塔下四处张望,拉着杨遇安打听这里的情况。直到独孤伽罗遮天蔽日的身影从云层上抬下头,这才敛容肃立,恭敬行礼。“杨昭拜见皇后!”他就是杨昭?杨广的长子杨昭?虽然刚刚就对锦衣青年的身份有所怀义,但听到对方自报名号,杨遇安仍有些愕然。主要是这位名义上的大哥,不比豫州王杨暕,而是杨广钦定的储君人选,轻易不能离开京师。除非,他是独孤伽罗特意叫来的?这时独孤伽罗见到自己的嫡长孙,原本无悲无喜的菩萨面容有了一抹明显喜色。“我已经超脱尘世皈依佛门净地,不是什么皇后了。”“如今大隋皇后乃是你生母萧氏,你喊我祖母便可,”“是,祖母!”杨昭再次一揖,模样恭谨乖巧。独孤伽罗见状眼神更是慈和,与长孙家长里短地闲聊几句,越聊越开心,甚至忍不住发出了震天的笑声。是字面意义上的震天。若非两者体型相差太远,倒不失为一幕天伦之乐。杨遇安静候一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中暗道这便宜大哥讨好独孤伽罗的本领跟他父亲杨广有得一拼。反正杨遇安自忖学不来,也不想学。闲聊片刻,杨昭终于正色问道:“祖母特意托梦孙儿来这处净土,是有什么要紧事嘱托我去办的?”“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听闻家中发生了些怪事,向找你求证而已,你不会隐瞒祖母吧?”“孙儿知无不言!”杨昭赶紧恭敬一揖,“只是祖母为何不直接问至尊?”杨昭并没有天真地以为祖母真的只问家事。况且自古天子无家事,不论辈分还是地位,祖母都更应该找身为皇帝的父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找他来问话,还要瞒着父亲。杨昭想到祖母驾崩之后发生的各种变故,心中莫名有不好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独孤伽罗收起慈意,微微眯目道:“我听说你祖父驾崩之后,你父命人毒杀了你伯父?”“这……”杨昭嘴巴微张,本能想要否认。但在独孤伽罗硕大威严的目光的逼视下,终于还是低下头,闷声点头道:“是。”“嗯。”独孤伽罗不置可否。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压抑的情绪。“我又听说,他将你伯父十子流放边地,还命人暗中杀害?”“绝无此事!”杨昭终于忍不住反驳一句,但很快又败下阵来:“确实都流放边地,但命人杀害的说法孙儿没有真凭实据,不敢乱说……”“嗯。”独孤伽罗仍旧简单应声,仍不置可否。但落在杨昭而中,却如一声怒雷,震得他瑟瑟发抖。这还没完。“听说你五叔被他囚困冷宫,活活饿死了?”“五叔谋逆在先,这事怪不得至尊啊……”杨昭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不单单是因为祖母威压如山,更因对方三问,全都让他感觉难堪。他当然知道父亲有些事做得太过,冷酷无情。但他素来最看重仁孝之道,自觉身为人子在背后说父亲坏话实在不妥。特别面前的还是自己祖母。独孤伽罗也看出长孙的窘迫,轻叹一声:“你伯父与五叔乃是自作自受,咱就不说他俩了。”杨昭闻言如释重负,准备说几句玩笑话缓解气氛。哪知下一刻,独孤伽罗声音陡然升高八度:“你祖父突然驾崩,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