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潮水、浪涛声,更让这些刚知道此事的官员脑子转的飞快,思绪若惊涛拍岸。
阜宁县令这几天一直琢磨这里面的事,渐渐咂摸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这件事能成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年黄河不断冲击、决口,把个陆地向东推了百余里。
阜宁县若是划线的话,在范公堤的西边。而范公堤往东,还有几十里才能到海边。
那里基本就是荒滩无人区,而且运粮都在那种荒滩区运,当真是自己想卷进去都难,这简直就是天地创造的完美黑市环境。
分段承包,各处隔离,乡绅凭借着作为底层百姓和官府之间的桥梁作用,垄断着法律政策的解释等。
再加上荒滩无人区这等天地创造的完美黑市环境,若是不出这种事才怪了呢。
阜宁县令凭借多年的基层经验,就明白这种事想要贪腐克扣,必要主官带头。现在的问题是刘钰要办这些人,能不能是兴国公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人?
那些粗粮从哪来的?乡绅只是赚了个差价,真正的大头在哪?莫不是,兴国公这是要杀人灭口?
那也不对啊,杀人灭口不是这么杀的。
这案子这么大,听那意思要杀许多人,必然举国震惊,到时候岂不是更不容易隐瞒吗?
除非……除非是兴国公自己做的扣?
想通了这一关节,阜宁县令恍然大悟,心想这件事,不管多少蹊跷,那都没有蹊跷,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万万不要问。
他是想通了自己不要乱问,其余被请过来的官员却想的更清楚。
这不是过去年月,开国之初,杀点人很正常。但现在是太平时节,一下子杀这么多人,而且还是乡绅,这必然是轰动全国的大案。
刘钰的为人他们知道,确实容易折腾出事,但这等狗屁倒灶的事,刘钰一般是懒得折腾的。
反正是没听说民间有编《刘公案》的,也从未听说刘钰有茶访民情惩治劣绅之类的举动,反倒是听说刘钰是标准的视而不见,管都懒得管。
而且刘钰是干啥出身的,这些府尹以上的官员心里可是门清。
再说,黄淮都督这边、廖寒辉那边,一堆都是军队出身的。刘钰可是管过伐日、南洋之战的,后勤监管这样的事,他能管不明白,出这么大的漏洞?
真要是就这水平,那伐日之战、南洋之战得打成什么样?几万军队的后勤、弹药、补给、军需都算的明明白白,各处关节如何监管,都有制度可循。
到了这,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了?
黄淮都督心道,这些乡绅啊,也他妈算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如今运河被废,百万漕工吸纳了青壮入厢军,还剩下一堆的人。除此之外,沿途商业的改变,也空余下一群的人。
这些人干啥?
朝廷想要安置,可安置的起吗?
就近安置,那不是只好找土地了?朝廷又没多少官田,或者说有官田的地方不是在西域就是在鲸海,安置这些人可安置不起。
那不只能把眼珠子往两淮这边放了?
黄淮都督心想,这是陛下要杀人,但兴国公担这个杀人的名。他既担了,那么自己可不能看不清楚,竟要去反对。
这阜宁县令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要做成死案,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自己来做个见证,日后面上也好过得去,给天下乡绅一个交代。
主持淮河工程技术负责的廖寒辉,则想的更直接。
朝廷修淮河,固然是为了减轻安徽的水患,减轻洪泽湖溃堤的风险,但这些都是看不到直接收益的。
前前后后可能要花几千万改善淮南,就为了这些乡绅?
以后既要垦荒,又要增税,慢慢把修淮河的钱赚回来才是。加上日后还要修海堤、修灌溉区,要全是像现在这样修淮河的方式,朝廷可修不起。
非得把百姓组织起来,也非得叫百姓来服这劳役才行,那能咋办?自然是均了田,叫百姓手里有田,方有能力服劳役,而不至于造成民变。
这事倒是简单了,若是把这些乡绅处决,土地均给百姓,百姓需要还朝廷的地钱,那不正好去修河堤、修海堤,抵账?
朝廷一分钱不出,百姓还干的起劲儿。
二期工程的灌溉渠、三期工程的新防潮堤,朝廷便基本不用花钱了呢。
而且日后丈量土地、垦荒收税。这修淮河的钱,若能有灌田300万亩,不说收回本,每年给荷兰贷款的利息是绰绰有余了。
那安徽的水患、洪泽湖溃堤危险、这里的赈灾款,这不都是白赚的了吗?
廖寒辉心里稍微一算,心想若每户分个十亩地,那么朝廷仁慈点收他们20两银子。
日后修河堤、修海潮堤,一个月加上吃的算二两半银子,正好八个月工期,恰好修完灌溉区和海潮堤。
这要是把一亩地的买银提到三两,还能一分钱不花、百姓欢呼雀跃踊跃服役重修下范公堤呢。
一个个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都明白这里面到底是咋回事,于是一个个全都假装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全都明白这是生产资料重新分配的事,但一个个全都闭口不提,而是全把矛头指向了“道德”问题。
“克扣钱粮,尤其是河工大事,此真大罪!”
“自前朝末期,乡绅凌虐邻里之事,层出不穷,这些人实在枉读圣贤书。却将恶名叫朝廷担了,罪无可赦!”
“道德败坏!必要重罚,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