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的路线,是对外扩张,走出去贸易。这个路线又注定了我们很重要,换了谁,只要继续走这个路线,便不能动我们。你懂吗?”
徐亨点点头,这个道理似乎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你要知道,一旦路线转为闭关贸易、关口通商……你也知道国公常说的一句话,咱们都是废物,坐在家里收钱的事,有百姓勤劳而得的生丝茶叶瓷器,傻子都能赚钱。”
“既然傻子都能干坐商,那么咱们还是不可替代的吗?”
“既然不可替代,谁上都行,斗倒了国公、变换了国公的对外扩张路线,轮得到你我来当这个收钱的坐商吗?人家没有亲戚朋友?没有门生故吏?没有门人下属?”
“国公说的一点没错,百姓勤劳而得的茶丝瓷,只要朝廷闭关通商,傻子都能赚钱。而傻子,是可以被人替代的。”
“故而,我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倒不是说和国公这个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是和国公的路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只要不对外扩张,我们都是可以被替换的人。”
“而国公的路线能否走下去,取决于国公能不能让朝廷赚更多的、比坐商通商更多的钱。”
“走私,等于是卵蛋被人捏在手里。不提国公,只说我们自己,我们能允许吗?能接受吗?一旦被人捏了,对外赚不到钱了,那时候国公被人搞了,路线变了,你我算什么呢?”
“到时候,谁管这边的事,谁就会派心腹人来做这一行。”
“你以为国公一直在骂我们是废物,坐在家里傻子都能赚钱,是在说什么意思?”
“是在告诉我们,真要是坐口通商贸易,轮不到我们来赚这个钱,懂吗?”
“王大人的亲戚、李大人的侄子,能不能干这种傻子都能赚钱的口岸通商贸易?”
“你是王大人的亲戚,还是李大人的侄子?”
“你告诉我,到时候朝廷真要是搞口岸通商贸易了,坐在家里等着西洋人上门提货,这买卖难在哪?”
“现在对外扩张,要新学出身的,得懂海图、懂洋流、懂经济、懂天文地理、懂欧洲局势、懂西洋语言、懂物价规律。”
“更重要的,需要巨额的资本,不是几百万两,而是几千万两,那不是随便哪个大人就能出得起的。”
“要是搞口岸通商了,需要懂什么?国公今日和你们讲茶叶价格问题,讲到奥斯坦德公司事件,我只问你,当年搞坐商贸易的时候,不懂这个,影响赚钱吗?”
“现在搞主动贸易,不懂这个,就赚不了钱。我们不是傻子了,所以我们必须要保证那种傻子都能赚钱、李大人的侄子、王大人的亲戚都能赚钱的路线,不能走。”
“这就得要我们必须跟着国公的政策,要建海军?支持出钱;要建开普的补给站?支持出钱;要搞巡航舰队护航?支持出钱;要对英开战?支持出钱。”
“不支持出钱的,才是傻子。坐商轮不到你我,甚至轮不到如今公司的绝大多数股东,懂不懂?”
“咱们之外,还有一群科举的士绅;还有一群武德宫的良家子。咱们算个屁啊,竟然以为口岸通商省成本是好事?的确省成本,赚大钱,可轮不到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可叹一些蠢货,连国公整天骂咱们说是废物、说当坐商傻子都能赚钱,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骂,都搞不懂。还觉得心生冤屈……也不想想,国公到底在说什么。”
徐涛越说越是激动,徐亨听的冷汗直流,心里恍然大悟。
心想,原来一直说我们是废物、说坐在家里收钱傻子都能赚……竟是这个意思?
的确,若真的不主动走出去,关门通商收钱,唯一的难度,就在于赢了其余的货商。
而到那一步的时候,靠的不是公司的政策、靠的不是航海术的高明、也不是对经济学问的理解,甚至不是资本多少。
能否赢其余的供货商,只在于,你是王大人的亲戚,还是李大人的侄子,是王大人官大,还是李大人官大……
如今这些股东里持对外扩张、加大成本投资持反对态度的人,确实都是蠢货。
反对之前,要先三省吾身:
我有亲戚是六政府尚书吗?
我有关系能靠到天佑殿吗?
我祖上是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勋贵吗?
若都不是,傻子都能干的买卖,凭什么轮到自己呢?
对外扩张,必要搞股份制,集中几千万两的资本,垄断货源、切断海峡、巡查走私、供养舰队,所以大家才有机会和国公谈笑风生。
而若搞口岸通商,哪里用得着几千万的资本啊?一万两盖个仓库,拿到朝廷特许的通商批文,先拿西洋人的定金,那边州牧节度使打个招呼先拿货后给钱就成。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徐亨连声道:“父亲几十年见闻,果非我们这些年轻人能比。”
徐涛叹了口气道:“那是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哪知道当年我们是怎么当孙子的。怕就怕这二十年间,竟让许多人以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更可悲的,是那些经历过的,竟也傻乎乎地反对国公的扩军、加大成本的路线。”
“哎……国公常说,屁股决定脑袋。可悲的是,如今股东里,好些人竟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到底是坐在哪。”
“反正你就记住这句话,公司所需的资本越多,我们越重要;公司坐地收钱根本不需巨额资本,我们就是臭狗屎。”
“越花钱,越需要投资,我们越重要;越不需要花钱、越省成本,我们越不重要。”
“公司若是需要三四千万两白银周转,我们就还可以安心,皇帝南巡就不问咱们收钱;公司要是需要一亿两白银造舰巡航开战补给,我们简直固若金汤、无可撼动;可公司只要三五百万两就能周转赚大钱,我们就离滚蛋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