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子、墨翟、杨朱等百家争鸣的时候,佛教就已经扎根,阿育王的儿子和女儿亲自来传的教。
这里不但供奉着据说是唯一的、真的、释迦摩尼的佛牙。而且据说还从那株菩提树上折了枝条,在锡兰种植,锡兰的各处寺庙前的菩提树,据说都是那株菩提树的子孙。
这种浓厚的宗教背景,大致可以类比于儒家之于天朝,实在是浸在骨子里的东西。
这种背景之下,这场造神的造势,也就变得简单起来。
康体城的百姓,都知道欧洲人坏。
当初欧洲人刚登陆的时候,他们对欧洲人一无所知。
葡萄牙人刚登陆的时候,锡兰人对这些欧洲人的印象,和那些印第安人对欧洲人的初始印象没有什么区别。
“一些肤色古怪的人在科特登陆。他们穿着铁衣、戴着铁帽子。吃白色的石头,并大口的喝红色的血。他们的武器如同惊雷,连须弥山都能震倒。”
这个原初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后来葡萄牙人强制改信之类的事,自然会引发佛教的反击,僧侣阶层是笔杆子,他们当然不会说异教徒半点好话。
不过最为关键的,或者说最为根本的因素,还是经济基础、经济结构的改变。
锡兰有兴修水利的传统,在这个雨季旱季交替的岛屿,没有水利设施,就没有发达的农业。
种姓制度、村社制度、小农经济,这是原本锡兰的经济基础。
但是,葡萄牙人,以及后来的荷兰人,对水稻没有兴趣。他们有兴趣的,是香料。
锡兰的王国,存在的基础,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欧洲人想要的锡兰,是一个标准的殖民地经济体系,主要生产各种经济作物。
至于兴修水利、挖掘水库、保证灌溉、治水安民……对不起,欧洲人没兴趣。搓肉桂、晒胡椒,也根本用不着水利设施。
从葡萄牙人开始统治到现在,肉眼可见的毁灭了锡兰原本的经济。
欧洲人不管也就罢了,各个封建贵族都在和欧洲人做生意。原本没有大生意可做,就是标准的中世纪自给自足模式,自己的领地内还是要修一修水利设施的。
欧洲人一来,这些封建贵族们更愿意叫百姓搓肉桂、种胡椒,以换取金钱、军火、枪械……
近二百年来,大量的农田荒芜、水库荒废、水利设施失修、西南部的沿海平原大量丧失……
种种这些因素,导致锡兰的文明程度大步后退。
后退到什么程度?
谢玄的北府兵抵抗五胡乱华、华夏士族衣冠南渡的时候,法显和尚去了趟锡兰,在其《昔道人法显从长安行西至天竺传》里,就说锡兰国有良好的水利设施,稳定的水稻种植业。
但到了荷兰人统治的末期、英国人抢到锡兰的时候,锡兰的内地地区居然退化成了“刀耕火种”,以至于英国为了茶叶种植,不得不出台臭名昭著的《timber odinance》,即《斯里兰卡林业法令》,禁止刀耕火种、禁止烧荒种地。
殖民者造就的影响和改变,绝不是杀几个人、改一点信仰这么简单。
而是整个经济体系的全面崩解。
一个在三国时代刚过去就有大规模水利设施的国家,一千多年后混成了刀耕火种,这种倒退程度是可怖的,在中国这边,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对民众的影响,当然是巨大的,也是可以切身感受的。
农业基础崩溃,几乎造就了孟加拉大饥荒那样的惨剧;原本和印度之间的贸易被欧洲人把持,让僧伽罗人不得不重新学起了织布纺织,而原本是可以拿槟榔换的;大量的不愿意改信的逃亡者来到了山区,失去了水利设施和灌溉沟渠,不得不选择刀耕火种的方式……
他们不懂这一切的经济内核到底是什么,但却直观地感受到生活在退步。而这一切,都可以直观地理解成源于“许多年前,那些从科特登陆的、吃着白色石头、大口喝血、武器如同惊雷可以震倒须弥山”的人。
而现在,又新来了一批人。
这些人,赶走的欧洲人。
这些人,据说也是来自一个信佛的国家。
而这个时机,正是他们的、南印度来的国王,从印度教改信佛教之后不久。
这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