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前脚刚迈出门,后面的翻译便道:“适才相戏耳。实是奉行大人要亲自接见先生,故而请先生起身,另转挪别处。”
…………
长崎奉行细井安明仔细打量着刘钰,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往来这里的中国海商,都是一些熟面孔,大部分都是宁波、福建的。
一张贸易信物,就能挑动宁波海商和福建海商大打出手,互相揭对方的老底。
对于宁波福建等地的情况,长崎奉行们都有所了解。
可是黄淮以北的事,他了解的可就不多了。
昨日询问了一下船上的水手,水手们也不知道这船主的来历,只知道是从山东附近起航前来日本的。
两匹马已经检验过了,都是没去势的公马,肩膀不低,的确是两匹好马。
如今的幕府将军德川吉宗爱好狩猎,也或许是为了培养武士武德,宣布重启鹰狩,只可惜日本的马越来越矮,所以之前才让对马藩想办法从朝鲜弄几匹马。
对马藩做不到,长崎奉行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既是幕府将军要马,他这个长崎奉行当然明白若是能做到,自己的位子也可长远,谁都知道长崎奉行是真正的美差。
再者,这个人还说带来了一个武人,这可更是好消息了。鹰狩鹰狩,得用弯弓,然而这些年战火平息,武士们的射箭技巧早已退化,正需要一个精通骑射技艺的来传授一些中原的不传之秘。
此人既能带来战马,想必说的那个武人也非等闲之辈。
细井安明想问的,和汉学家深见有邻想问的,不是相同的问题。
“先生从而何来,难道就不可以说吗?”
“自天朝来,又何必问?既不肯说,自有不可告人之秘。战马,武人,皆违禁之物,若被抓获,必有大祸。你不问,我不答,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若透出去,日后再想要什么违禁之物,那可就难说了。”
侃侃而谈,神情轻松,细井安明看看刘钰这做派和气度,心想此人的父辈必然身居高位,小小年纪便能在我面前安然自若。
按其所言,倒的确如此。这战马、武人,都是大顺那边违禁的东西,不只是东洋不准卖,连南洋也不准卖,想要得到本就极难。
如今既是有人带来了,说的也有道理,何必要问背后的事呢?
查看了一下来船,也派了忍者上船上搜检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和天主教有关的东西,也没有私藏传教士,而且所携带的货物除了战马外,也是很正常的白丝、水银等。
细井安明觉得,或许是大顺内的某位贵族,私下里走私贸易?若真如此,一切也就能说得通了。
这名贵族应该在北方颇有势力,所以可以轻松地将战马从北方的港口运出来。
想到这,细井安明又问道:“先生可去过京城吗?”
“我就是在那长大的。”
这句回答,更让细井安明确信了他自己的判断:这一船货后面的真正主人,是某位贵族。
这样想来,的确不能多问。若是问的多了,走漏了风声,倒是真的会牵连。
他知道大顺的体制和日本不同,没有实封的大名,只有虚封的爵位和各地的流官,总之他们的俸禄相对于大名而言是很低的,或许走私是一个来钱的好途径。
“先生在京城长大,那么可以说一说京城的城墙吗?”
“可以。”
这也不是什么秘闻,日本人就算知道了京城的城墙有多厚,暂时也去不了。他是毫不在意,将京城的城墙大致说了一番,那几个记录的通事第一次听有人说的这么详细,赶忙低头速记。
又追问了一些别的,刘钰对答如流,更是确认这就是个京城里生活过的、且在上流社会混过的人。细井安明的判断更加深刻,印象越发的深,便道:“之前既有榜文,若能得武人、战马者,皆可授予贸易信牌,且有赏银。今日战马已验,信牌可以先拿取,作为来年的信物。备货尚需时日,先生可在此地稍等,暂住在梅三十郎家中,不要在唐人町居住了。”
细井安明一边安排着刘钰先在通事那里住下,一边想着要赶紧把这件事报到幕府将军那。
倒不是说别的,而是询问一下将军还有什么其余的需求没有。尤其是如今将军正在叫人翻译编译大明的会典、律令等,也或许还有别的需求亦未可知。
这人本事既大,在大顺可以走私各种物品前来,至于谁在幕后那就不必问了,只要能把东西带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