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种说法认为,相对于华夏军在这里表现出来的基于现代军制的巅峰战力,金兵在宗翰等人的带领下,也在一定时间内,催发出了属于封建军队的巅峰力量,这是女真军队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的骄傲残余,在经历了西南之败后,随着北归之路的艰难行进,汉中之战的再度受挫终于激发出了一定的哀兵之志——在西南逃亡时,对于哀兵的觉悟恐怕还只存在于拔离速等高层将领极少部分中高层贵族的心中,到得汉中这边,中下层才逐渐感受到了有可能回不去的那种恐惧。
这样的哀兵之念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他们的战力。而在军队的高层当中,数名将领的表现其实也显得异常亮眼,这甚至像是他们燃烧自己发出来的光芒。其中例如完颜撒八,在营救浦查未果后的第一时间,选择了巩固阵地龟缩防御,且在第二天带领骑兵的亡命突袭中,一度给华夏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反应最为厉害的,或许还是完颜宗翰在这天夜里的应对。在接到撒八命亲卫传递过来的消息后不久,这位征战天下四十余载的女真老将便无声无息地调动军队,做好了防御夜袭甚至设伏反击的准备,此时在三十余里外与华夏第七军第二师对峙的原本是高庆裔,那一片厮杀激烈,山间甚至燃起一片片的大火,但在之后证明了那是华夏军的虚招。
秦绍谦率领第二师的主力,在这个夜里沿着山路绕行数十里的距离,于四月二十凌晨人们最疲惫嗜睡时对宗翰大营发动进攻,宗翰在这一夜的应对犹如野兽般的准确。他本人彻夜未眠,也令军营中的将士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华夏军的进攻,随后落入陷阱。这是汉中大战里对于金兵而言,最为漂亮的一幕。
但华夏军的军队素质也极为惊人,负责前方进攻的一个连队首先察觉到不对,开始分兵侦察,这令得金兵的设伏未能包围住华夏军的大队。交战开始后的前一刻钟,华夏军的前锋一度因大炮与火攻处于劣势,但随后便展开顽强的反抗与突围。
在之后的作战中,双方均展现出惊人的作战意志。宗翰、韩企先先后走上前线督战,在发现敌方首脑时,落于半包围中的部分华夏军连队、班级甚至一度朝对方核心处展开了突袭。这付出了一定的牺牲,并未得到战果。而随着华夏军的撤退,金兵气势高昂地展开追击,在不久之后便遭遇了华夏军的反冲锋,上千金军在夜色中被击溃。
相对于华夏军先前落入伏击后的损失,随后的战斗反而令金兵的伤亡更多,宗翰已然理解了这支华夏军战力的恐怖,此后便构筑起重重的防御来。
这一夜的作战似乎也印证了宁毅先前的说法,华夏军固然已经有了惊人的战斗素质,也通过参谋部集中了众人的智慧,但在战争的临场指挥与战术运用上,比起纵横厮杀了数十年、经历无数考验后仍然存活的金国将领,还是有所不如的。庞六安丢失黄明县,源于这个理由,秦绍谦这一夜偷袭未果,也是因此而来。
不过,金将长于战术,华夏军所长的则体现在战略上。宁毅擅长运筹,现代的军队纪律加上残酷的练兵,已经被打造好的第七军素质便足以抹平些许的战术上的瑕疵。纵然一千人围住五百人,五百人只需反过来将一千人打垮就是。
这一夜过后,秦绍谦分出半数部队急往北走,配合第一师的进攻合击完颜撒八,撒八勉力稳住阵脚,试图籍着火炮的优势,将局面拖入大军团的阵地防御战。与此同时,高庆裔、宗翰拔营北上,秦绍谦领兵击其中路。宗翰动员了大量的中低层将领,以激烈而又绵长的攻势与华夏军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厮杀。
在华夏军已经展露出来的惊人战力前,宗翰并未选择撤退,此时撤退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纵然华夏第七军战力已经极强,但加起来不过两万人,这位女真的老将知道,只有咬紧牙关对耗是唯一的出路。
他、韩企先、高庆裔等尽了全力维持住军队的组织度,将人数还算庞大的军队做出小规模的切割,一轮一轮地对华夏军发起连续且频繁的进攻——此时他们在局部作战上已经输多胜少,但只要不进行护步达岗一类的大规模决战,宗翰已经决定,即便用人数优势,也要耗死这支华夏军。
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两支军队混乱地交错,双方一个点一个点,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展开争夺,华夏军战力顽强,但女真人在宗翰、高庆裔等人的操控下,兵力绵密且反应迅速。每每击溃其一支部队,对方便调动两支部队过来,击溃两支,其后方必有两支部队在等待着作战……女真人的战法风格向来粗暴,四十年来都不过是一波鼓舞一波冲锋便解决了这个天下绝大部分的敌人。但四十年对军队的掌控之后,完颜宗翰也不得已地面临了另一场考验,没有人料到他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应对这场考验。
数万人的军队几乎被他切割成了百人左右的单位,宗翰如同下棋一般将这些部队抛向各处,一些部队被下了死命令,另一些部队的命令则相对灵活,军中每一名猛安、谋克都在他的面前接到了相对具体的指令。战场上的讯息传递固有延迟,但宗翰等人就凭借着多年的战场经验以及其余中高层将领的反应,预测着战场的走势。
部分安排落空了,但大的作战方向几乎都被这位老人提前预测到,在几处高烈度的作战区域,女真人的援兵连绵不绝,令得华夏军都一度感到了疲惫。
按照数年后的记载,汉中决战开始时的这几日,有女真军中士兵证明,完颜宗翰“三日未眠,双目通红,须发尽白。”这位肩负着金国半壁希望的老人,将自己消耗到了极致。
而华夏军在最初的偷袭失败后,便改为了更有章法也更加从容的作战模式,尽管战斗的烈度极高,一次次的出击、作战、分兵、转移也极为频繁,但参谋部方面的运筹并不慌乱,两万人在大的方向上维持着彼此的呼应与整体性,每一次的进攻都务求以最小的代价击溃对方——既然完颜宗翰已经展现出谨慎的应对,钻不了直接刺王杀驾的空子,那华夏军就干脆化为无数的小口,通过一场又一场局部的胜利,把对方硬啃到精神崩溃。
汉中附近,超过百万的“汉军”——又或者只是他们的首领——在屏息观望着这一场疯狂而激烈的厮杀。但消息的变化甚至比他们对现实的认知能力走得更快。从四月十九到二十三这天上午,在外界观望的人们还根本无法看清楚汉中以西的战火到底是如何燃烧的。顶多只能知道,金人的宿将们正在尽全力地燃烧着自己,试图焚尽眼前的恐怖的敌人,而华夏军的进攻犹如一次一次砸下的重锤,在尝试将金国的大火熄灭,二者的厮杀都已超出过往的常识……
同日中午,华夏第七军一个营的兵力在进行乔装打扮后,伪装成溃散的女真部队,强取汉中南门,当天下午,两支军队争夺的焦点便转移到这里。原本在汉中以西纠缠的战火像是突然扩散,轰然间,就将整个汉中都化为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