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想了想:“娄室本人的能力,毕竟要考虑进去,如果只是西路军,当然有胜算,但……不能掉以轻心,就像你说的,很难。所以,得考虑损失很大的情况。”
“火器的出现,毕竟会改变一些东西,按照之前的预估方法,未必会准确,当然,世上原本就没有准确之事。”宁毅微微笑了笑,“回头看看,我们在这种困难的地方打开局面,过来为的是什么?打跑了西夏,一年后被女真人赶跑?撵走?太平时期做生意要讲求概率,理智对待,但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谁不是站在悬崖上。”
“我不甘心。”宁毅咬了咬牙,双眼当中逐渐显出那种极度冰冷也极度凶戾的神色来,俄顷,那神色才如幻觉般的消失,他偏了偏头,“还没有开局,不该退,这里我想赌一把。如果真的确定粘罕和希尹这些人铁了心要图谋小苍河,不能协调,那……”
夜风轻盈地吹,山坡上,宁毅的声音顿了顿:“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扑杀完颜娄室,哪怕再来的是粘罕,我也要在他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甚至于考虑把他们留在这里的可能。”
事情还未去做,宁毅的话语只是陈述,向来是平平静静的,此时也并不例外。陈凡听完了,静静地看着下方山谷,过了好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咬咬牙,笑出来,眼中隐现狂热的神色:“哈,就是要这样才行,就是要这样。我明白了,你若真要这么做,我跟,不管你怎么做,我都跟。”
他顿了顿,一面点头一面道:“你知道吧,圣公起事的时候,号称几十万人,乱七八糟的,但我总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对,那个时候的意思,跟现在比起来,真是一点气魄都没有……”
旋即又道:“我把这事情说给西瓜听,那小妞会喜欢死你的。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过头去,眼睛里就冒星星,嘿,就是这样……”
听他这样说着,宁毅也笑了出来:“只是暂时的想法,有些时候,形势比人强,如果有变化,也只能见步行步。”
“知道。”陈凡双手叉腰,随后指指他:“你小心别死了,要多练武功。”
“我已经是武林高手了。”
陈凡看着前方,摇头晃脑,像是根本没听到宁毅的这句话般自言自语:“娘的,该找个时间,我跟祝彪、陆宗师搭伙,去干了林恶禅,少个心腹大患……不然找西瓜,找陈驼子他们出人手也行……总不放心……”
“傻逼……”宁毅颇不满意地撇了撇嘴,转身往前走,陈凡自己想着事情跟上来,宁毅一面前行一面摊手,大声说话,“大家看到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找了错误的人选。”
“我说的是真的,可以做。”陈凡道。
“我哪有时间理那个姓林的……”
两人议论片刻,前方渐至小院,一道身影正在院外转悠,却是留在家中带孩子的锦儿。她穿着一身碎花袄子,抱着宁毅还不到一岁的小女儿宁雯雯在院外散步,附近自然是有暗哨的,陈凡见已抵达地方,便去到一边,不再跟了。
宁毅走过去,与锦儿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锦儿询问了几句葬礼上的事情,宁毅回答了。此时下方山谷火光点点延绵,人的踪影让一切都显得温暖,锦儿忆起在江宁时候的事情,与宁毅说了几句,在青楼里的日子,与姐妹对一个个江宁才子的评价,秦淮河边那小小的楼房,与云竹的同居生活,每日里的晨雾,晨雾里的奔跑,奔跑过来的陌生的男子。那个时候,她想不到这个男子会成为自己的丈夫,当然也想不到,自己爱上的赘婿、才子,最后会走到这里来。
如果一切都能一如往昔,那可真是令人向往。
“我们……将来还能那样过吧?”锦儿笑着轻声说道,“等到打跑了女真人。”
“等到打跑了女真人,天下太平了,我们还回江宁,秦淮河边弄个木楼,你跟云竹住在那里,我每天跑步,你们……嗯,你们会整天被孩子烦,可见总有一些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锦儿便莞尔笑出来,过得片刻,伸出手指:“约好了。”
宁毅伸手勾了勾:“约好了。”
这一夜,天空中有灿烂的星光,小苍河的河谷里,人群居住的火光也如同星星一般的延绵往山口,此时,女真人女真自北南下,整个黄河以北的局势,已经完全的混乱起来。商道多已瘫痪,小苍河中的货物进出也渐告一段落,倒是在三月初四这天,有人带着信函前来,随后过来的,是运往小苍河的最后一批大规模的物资。
很意外,那是左端佑的信函。从小苍河离开之后,至如今女真的终于南侵,左端佑已做出了决定,举家南下。
而大量的军械、铁器、火药、粮草等物,都往小苍河的山中运送了过来,令得这山谷又结结实实地热闹了一段时间。
东面,中原大地。
由北往南的各个大道上,逃难的人群延绵数百里。大户们赶着牛羊、车驾,贫寒小户背着包裹、拖家带口。在黄河的每一处渡口,来往穿行的渡船都已在超负荷的运作。
因为金人南来的第一波的难民潮,已经开始出现。而女真大军紧随其后,衔尾杀来,在第一波的几次战斗过后,又是以十万计的溃兵在黄河以北的土地上推散如海潮。南面,武朝朝廷的运作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完全僵死了。
鲜血与生命,延烧的战火,悲哭与哀嚎,是这天下付出的第一波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