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对着章越的文章细细读了起来,从起笔‘黄州江淮间最为穷僻, 然而国朝以来,各卿贤大夫多辱居之……’读起。
韩琦如饮美酒一般, 徐徐抚须。
看来章越不是拿应酬之作敷衍自己,这一篇文章着实是好。
韩琦如此想着继续看下去,等到文中写至委婉规劝自己的谏语时,不由眉头一皱对一旁跟随了他几十年的都管:“岂有这等言语?”
都管见韩琦如此在旁道:“若是相公不合意,打回去便是。”
……
韩琦点点头将纸一拍,但忍不住又重新拾起当读至最末之时。
韩琦忍不住站起身来,但见哗啦一声水响, 韩琦赤足离盆而起踏至地上,脚盆旁两名洗脚婢女给韩琦此举吓得一跳,不知何故忙坐在一旁。
韩琦光着脚于房中冰凉的地上踱步片刻,然后举着文章对一旁的都管道:“好, 好,观文可知这子的胸襟度量,致君泽民之道……”
“真不愧是有为之才,此人若登相位,二十年后还有谁记得我韩琦。”
都管躬身道:“相公说得是,不过之前的……不如打回去让章度之改写。”
韩琦想了想摆手道:“不可,如此坏其意也,本朝文章读书人间最推崇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以及欧阳永叔《醉翁亭记》,我看此子此文一出可附二公文章之后,堪为本朝第三至文也!”
都管在旁称是道:“相公真是爱才惜才!”
韩琦笑道:“岂是爱才惜才,我为何让章度之给我写文?此子日后若登相位,凭着这篇文章,老夫身后便不怕人非议。”
说完韩琦不由大笑,然后看着文章中谏言于是道:“些许不逊之词,也就罢了。你再看这字文与字合,天下不出第二人之想。”
“天下能有几人写出这般好字,又有几人能写出这般好文!”
都管笑道:“相公说得是,听闻外头求章度之书法的京中百姓不知多少,听闻一字十贯也是难求他的墨宝,仅凭此文三五百字,那就是三五千贯钱啊!”
韩琦笑道:“区区钱财何足计较,此文才是要紧,此文一出怕是要洛阳纸贵了,如此三五万贯也是要的,此文你当用心藏好,日后若我韩家出了什么不孝子孙,将此文抵当钱财,也够他一生一世吃喝不穷了。”
韩琦看着此字再三叹息,然后对都管道:“立即请京师最好的匠人将此文刻碑!此文可垂范千古!”
韩琦命人刻碑之事,数日之后即是传出。
京师中为显贵撰文的人不少,不少读书人都觉得这些人赚了钱了,不过品格却有些低。
大多数人听说章越给时相韩琦写文时,初时不免抱着这样的看法。你章越堂堂状元不也得拍宰相的马屁么?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读这篇文章。
但这安国寺塔记真正传出之后,京师的读书人们读了后,都是大为改观,这不是歌功颂德之文,而是正大堂皇者,亦见读书人之节概。
不过最轰动的,还是有一次韩琦不小心在宴会上将章越这篇原稿借给同僚们看后。同僚们无不赞叹此文书体之规范,堪称《兰亭序集》那般每个读书人书法临摹的范本。
经由这么一推崇,安国寺塔记成为了可与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并称的天下第三至文。
于是读书人们争相借着抄录背诵,临摹字体,一时之间文章的名声再度借着京师传遍了天下。
而这篇安国寺塔记影响最大的还是太学学生们,甚至因此文一度影响了数年后的朝廷科举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