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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郭淮正站在小楼上望着长安城。
“昔汉川之役,几至倾覆。淮临危济难,功书王府。在关右三十馀年,外征寇虏,内绥民夷。比岁以来,摧破廖化,禽虏句安,功绩显着,朕甚嘉之。今以淮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长子郭统捧着缣帛读完朝廷的诏令,看出郭淮脸色不好看。
这种事情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前一道诏令,缉拿王夫人,后一道旨意赏赐如此丰厚。
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夏侯玄。
“太傅是在安抚父亲。”郭统道。
郭淮依旧没有说话。
雍凉很大,既有司马家的势力,也有夏侯家的势力,还有忠于曹魏的势力,更有郭淮的势力。
司马懿毕竟离任十余年,直接影响力在消减。
而郭淮镇守雍凉三十余载,羌氐奉之为神明,雍凉军亦有很多忠心之人。
郭统在朝中为散骑黄门侍郎,居然也被朝廷放出来。
郭淮与司马懿共事多年,自然清楚这是司马懿常用的手段。
也是在威慑。
你的儿子我还给你,但王家的女人要送回来。
郭淮眺望东面,目光穿过千山万水,彷佛在与盘踞在洛阳中的人隔空对话。
这很可能是一次试探。
他太清楚司马懿的为人了,也更清楚他的厉害。
剪灭曹爽和王凌后,司马懿名声虽然下落,但威望却如日中天。
满朝公卿,无一人敢有异议。
当年魏武奉汉献帝,尚有衣带诏之事,各种龃龉层出不穷。
而司马懿盘踞洛阳之后,宛如虎入羊圈,全都噤若寒蝉。
“送你母亲去洛阳。”良久之后,郭淮嘴中澹澹飘出这句话。
郭统呆立当场,泪流满面,“父亲怎可如此无情?”
郭淮与夫人王氏一向情好日密,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郭淮面沉如水,依旧是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你懂什么?”
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向东而行。
郭淮的五个儿子跪在路旁,泣不成声,哀痛至极。
马车中只有幽幽的叹息。
但城中军户与百姓不顾阻拦,纷纷为郭家鸣不平。
“郭夫人何罪?”
“郭夫人何罪!”
……
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几百个氐人堵住了城门口。
若不是持甲士护卫,这些人早已冲上前来。
但甲士眼中也有怨愤之气。
如果不是郭淮的敌人,会发现郭淮这个人不错。
镇守雍凉期间,在军中和民间有极高声望,治理地方颇为得力,每有羌胡内附,郭淮必命人询问其家中男女长幼,关怀备至,深得军民心意。
城门下闹作一团。
城门上,司马昭目光有些复杂。
司马家一向视雍凉为自家田地,却忽然发现,自家田地上却长了棵别家的树。
司马家的大树不是这么长起来的吗?
司马昭不是司马师,更不是司马懿。
“郭都督深明大义,可谓天下之表率。”司马昭的褒扬中,似乎有些讥诮之意。
郭淮的表情深深藏在皱纹里,彷佛岩石的纹理一般,“不敢,既然内子牵涉国法,理应由太傅法办。”
“昭定会转呈都督今日之心意,然则,朝廷诏令昨日才到,今日就满城皆知,似乎……”司马昭欲言又止。
郭淮的目光终于震动了一下,然而瞬间就收敛,“子上多虑了,雍凉自古民风剽悍,一时不明事理,情有可原。”
“都督所言甚是。”司马昭温和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