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主题都议论出了结果,廷议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向宫外走的时候,二王之一、户部尚书王以旗对兵部尚书王廷相说:“浚川公今日何必如此激烈?”
今天王廷相也实在太敢说了,说什么阁臣都不如秦德威能做事;又说什么还不如设个军机处,让秦德威绕开阁臣掣肘。
王廷相抚摸了一下雪白的胡须,叹道:“我年岁六十又七矣,还有两三年就到了可以乞骸骨的时候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还顾忌什么?多说点别人不敢说的话,尽力为秦德威造造势、铺铺路罢了。
我看得真切,就如今的国势,夏言也好,严嵩也好,都没有中兴的本事,也就秦德威或许有这种能力。”
王以旗也跟着叹口气,别的不说,国库状况他是最清楚的,早则明年,迟则后年,必定开始出现亏空。
当年开始步入官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以后能当上户部尚书。
更想不到,大明国库居然会在自己手上开始亏空,也不知道后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啊!
礼部尚书张潮的方向与“二王”相反,他向西渡海,来到仁寿宫,向嘉靖皇帝奏报今日廷议结果。
献俘礼这事是嘉靖皇帝极为关心的,所以要第一时间当面向皇帝奏报,写奏疏都等不及。
张潮走进殿中的时候,东厂提督秦太监正在对皇帝进行日常信息奏报。
一身道袍的嘉靖皇帝摆了摆手,示意秦太监先暂停,然后主动对张潮问道:“献俘礼可曾制定完备?”
张潮奏道:“臣等考据祖宗之法,查询历代实际操作,又结合当今盛况,已经拟定.....”
嘉靖皇帝迫不及待的又问道:“朕在哪里受俘?”
张潮连忙答道:“是日阁臣先迎陛下于奉天门,然后陛下出奉天门,再登午门五凤楼,臣等皆在午门外列班祝贺。”
嘉靖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可!”
随后张潮才将议定的告庙、献俘、受俘、处置等程序,一一奏告与嘉靖皇帝,顺便奏请皇帝下旨调拨锦衣卫大汉将军、太常寺乐舞生提前准备。
嘉靖皇帝都同意了,难得没有刻意挑刺敲打。
然后张潮又奏道:“关于功臣秦德威,阁部院大臣议过,拟封为丰州伯......此外,应当按惯例推封父母及三代,以及恩荫子孙。”
站在一边的秦太监本来正乐呵呵的旁听,嘉靖皇帝高兴,他跟着凑趣高兴也没毛病,不会被猜疑什么。
但他听到“推封父母”四个字时,脸皮忽然轻微抽了抽。
按照大明制度,臣子做官满三年并考核合格后,便可以推恩封赠父母。
抛开那些旌表功劳的特例不谈,推封基本原则就是,当儿子的做到什么级别的官,就封父亲什么级别的官,同时封母亲同等级别的称号。
为的就是宣扬忠孝一体,让父母跟着官员一起享受荣光,所谓“显亲扬名”也。
听到这个推封问题后,嘉靖皇帝下意识的说了句:“秦德威似乎没父亲?”
秦太监:“......”
嘉靖皇帝此时口中的“父亲”自然指的是生父,而不是后爹继父,嘉靖皇帝对于是“谁是爹”的概念从来不会含湖。
自嘉靖朝就形成了新惯例,推封父母原则上是推封本生父母。
据说是为了防止出现官员庶子出身,因为母亲不是正妻,结果什么封赠也没有,让官员难以尽孝这样的人伦惨剧。
随即嘉靖皇帝又说:“可追赠秦德威生父正一品前军都督府左都督!”
追赠的意思,就是当成死人来对待了。
被当成活死人的秦太监突然有点冲动,开口道:“似乎有些过了。”
虽然不明白秦太监为何忽然说话,但张潮也奏道:“秦德威生父失踪二十年,如今只是生死未知,未见得已经身故。”
礼法上推封活人和追赠死人是两回事,要是按照追赠死人的标准来办事,造坟立碑,万一以后那人又活着出现,就彻底搞笑了。
嘉靖皇帝有点诧异,不太理解张潮为何较真:“找不到秦德威生父本人又如何推封?”
张潮硬着头皮奏道:“秦德威自幼由其叔父抚养成人,如今也是一人兼祧叔父支脉,将推封移至其叔父也可。”
张尚书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直打鼓。
因为人人都知道,嘉靖皇帝对于“认叔伯当爹”这种事,实在有点敏感,“伯父不是爹”可是嘉靖朝最大的政治正确。
但秦德威再三恳求过,要帮叔父请封,张尚书也无可奈何,不得不向嘉靖皇帝奏请。
“张尚书你大胆!”秦太监再次突然插口,对着张潮轻喝道,有点生气的样子。
张潮没搭理秦太监,嘉靖皇帝都还没说话,你秦太监急着表什么忠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嘉靖皇帝询问道:“这是秦德威的意思?”
张潮奏答说:“陛下圣明,犹如烛照!其实秦德威叔父居住在南京,推封其叔父也有利于在南方宣扬陛下天威。”
秦太监心酸的闭目无言,知道今天可能会很难过,但没想到能这样难过。
早知道儿子有这本事,坐等富贵就可以了,二十年前又何必狠心自残入宫?
这一切值得吗?
最终嘉靖皇帝再三思考后,拍板道:“秦德威封丰州伯,赐世券,其余照旧。
推封秦德威叔父为南京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生母为一品夫人,恩荫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使,其余为锦衣卫千户。”
叔父不是亲爹,推封立刻从正一品降到了正二品。
不过以嘉靖皇帝的抠门吝啬程度,对秦家如此封赏也算是大手笔了,为了抬高品级,特意按照武臣官职封的。
嘉靖皇帝又随口对秦太监说:“你去向秦德威生母颁发诰命!南京那里,命南京守备太监去办!”
秦太监:“......”
知道今天已经这样难过了,但还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