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震直说出来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王钝不可能知道,故而不等王钝回答,自己顺着话继续向下说道。
“一共六万八千人,这里面,足足有七千人是识字的,他们有的是自己来当兵,有的呢是和兄弟一起,更多的则是家里有门有户来入伍,家里面放心不下,把受雇的佃户、租户都陪着送进军营。”
“江西是科举大省,每一年,大概会有五千九百人取得秀才的功名,每三年,会有大概四十到六十人被录三甲进士。
也就是说,将近一万八千名读书人中只能出几十个进士,比例接近四百取一。
那没有跻身的秀才公干什么呢,就继续待在家里读圣贤书,以往,这些位秀才公还有功名田可以吃,现在没了还不活活饿死闹翻天。
太师早就料到了,所以早在这条政策颁行之前,这士兵突击的故事就连载了五版。
很多年轻热血的秀才公中举不得,纷纷投身军营当起兵来了。
以前的军队全是文盲,以后的军队,估计都是识字的。”
王钝抽了口子凉气:“读书人都去当了兵,那国朝如何取士录官?”
“那就要看读什么书了。”严震直敲敲桌面道:“都在跟着变,再过几年估计就是翻天覆地,当然,这不是咱们现在考虑的事,现在咱们只要知道,国朝,要打仗了。”
“打仗?”
王钝挑眉:“打哪里?”
“朝鲜!”严震直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道:“辽州的拼图,只差一个朝鲜了。”
王钝能做一省布政,脑子是机灵的,现在严震直给他捋顺了逻辑之后,他自己也能推理出个七八分。
细细一咂摸。
大量年轻的、懂得识字文化的新鲜血液涌入军营,显然是为了战争在做准备。
放眼大明一圈,最适合这些個新兵历练的战场,毫无疑问就是朝鲜。
因为,朝鲜的汉化在那里放着。
这群读书人做基层军官的话,完全可以不用上峰督促,就能做到在打仗的同时进行安民抚民工作。
另外,朝鲜战场的难度也是最低。
其他的,不管是北伐大草原还是征安南都不容易。
前者那是中原王朝几千年来的夙敌,后者瘴气密布、险山险林,不是西南云贵川的兵,光一个水土都无法克服。
所以,只能是去辽东。
“现在,那么多的政策都才刚刚传到地方,都还没来得及推行呢,朝廷就要打仗,还是打大仗,能稳当吗。”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严震直说道:“军政院其实已经通过了气,仗明年开春就打,主帅是常茂,副将是他弟弟常昇。”
辽州是封给常茂的,常家人不去卖命,谁去卖。
谁的地盘谁去打,最大化调动积极性。
准确说,这积极性都不用调动。
严震直望向王钝:“现在,你知道这次一体纳粮,太师和朝廷的决心有多大了吗,这个尺寸,知道怎么把握了吗?”
后者点头拱手:“下官,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一体纳粮的决心不用去问陈云甫有多大,而是要去问问常茂有多大。
谁要是不把这条政策推行好,都不用陈云甫发火,常茂自己就能提着刀把不干事的人给砍成八段。
谁敢拖他们常家万世基业的后腿?
不得不说,陈云甫玩的这一手简直堪称是神来之笔。
再也不会有人说陈云甫是自己造自己的反了,因为,有一大批人会赶在他之前,替他铲除掉所有的反对派。
在陈云甫的身边,早就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坚实的利益共同体。
“辽州一旦事成,那么蒙州、越州计划就会先后启动。”
王钝艳羡的望向严震直说道:“震直兄如今贵为军政院行走,下官可是听说,入了军政院,新九州,就能分一杯羹。”
“都是太师的恩赐。”
严震直拱手向南京方向凌空拜了两下:“咱们呢忠心做事,太师圣目如炬,是能看在眼里的,九州那么大,总有藩台你将来一展拳脚的地方。”
只在大明做官,退下来就是人走茶凉,想要家族世代昌盛,就要争取在新九州分一杯羹。
换言之,干出成绩跻身入军政院,是唯一的途径。
“下官年近五旬了,还有机会吗。”王钝叹口气,可怜巴巴的望向严震直,期待后者能够指点迷津。
严震直哂然一笑。
“你自己都没信心,严某又怎么帮的了你呢,不过王兄,严某直言一句,便是咱们这辈人没机会,下一辈总也有机会的。三五十年内,你觉得九州能开辟几个。”
“这是太师毕生的夙愿,也会是咱们这一代和下一代人共同的夙愿。”
严震直满眼敬服的望向南京方向感慨。
“时来天地皆同力,太师,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