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婆很美,听说而已,魏昊也不曾亲见,只是“霆氏三雄”也这么说,魏昊便信了几分。
想来是土地婆得了什么机缘,于是重返青春、重铸容颜了吧?
魏昊更感兴趣的,还是折桃木而赴会的三家信者。
三人都没有让魏昊失望,于高山深谷之间,找到了一丈高、两尺粗的桃树,然后折枝返回。
全都冻得鼻青脸肿耳朵发紫,在“姜家沟”缓了一天之后,才重新恢复了活力。
“三位应该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为何愿意为一个梦,在冰天雪地之中,出门冒险?”
魏昊问三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是带着紧张的。
“回魏老爷的话……”
霆姓的信者名叫霆一刀,取名“一刀”,跟他父亲有关。
原本他父亲是个五汶县的三班捕快,论起来,也算是能传下去的手艺。
所以给儿子取名“一刀”,是希望霆一刀接班之后,捕快的那把刀能攥得住。
可惜,霆一刀的刀,没攥住,被没收了。
只因霆一刀忍不住脾气,将一个当街调戏妇女的衙内给抓了。
这一抓,最终让霆一刀什么都抓不住。
魏昊乃是举人老爷,霆一刀敬畏的,是“魏举人”,不是魏昊。
外面的种种传说,在他眼中都不重要,但魏昊是北阳府的新科解首,那就非常非常重要。
他语气带着点卑微,听得魏昊眉头紧皱。
照理说,能被本地城隍认可为“正义之士”的,不至于这么卑微吧?
但是细想之后,魏昊也理解了霆一刀的行事风格。
五汶县不是五峰县,霆一刀也不是魏昊。
他的正义,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贯彻、维持,所以,他只能在仅有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不给亲族带来祸患。
而魏昊,是全然不一样的。
“草民这地界,如果不做梦,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呢?”
用最卑微的语气,说出了尤为振聋发聩的话。
魏昊眼神压抑,看着这个低头回话显得极为卑微局促的中年汉子,他不用看霆一刀真正的眼神,也不用去聆听他的心声,他都能感觉到低头的身影之下,有着多么倔强、孤高的灵魂。
孤高从来不是错误,勇者的孤高,并非是要远离大众,仅仅是不想连累大众。
这一份倔强、骄傲,是值得赞美的。
“那么,你相信这个梦吗?”
魏昊问霆一刀。
这中年汉子攥着拳头,哪怕隐藏得很好,但身体的肌肉语言,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渴望力量,渴望力量来消除自己的愤懑、憋屈。
“若能……”
张了张嘴,又停顿了一下,霆一刀瞄了一眼魏昊,他不敢正眼看魏昊,不敢直视。
因为魏昊带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烈。
就仿佛,只要他在那里,一切宵小,都不足为虑。
这种感觉,让霆一刀很羞耻,以自己过去“懦弱”为耻。
“若能如何?”
魏昊盯着霆一刀。
咬着牙,霆一刀回想着城隍爷托梦,回想着不顾妻儿阻拦闯入风雪,回想着真的看到了一丈高、两尺粗的桃树……
哪怕是个梦,多少也该灵验一些吧?!
霆一刀眼睛一闭,心一横,郑重道:“若能得魏老爷撑腰,草民想要除掉乡里的恶霸!县里的贪官!还有那些贪得无厌的胥吏!巧取豪夺的……”
一激动,说得痛快,却又后怕起来,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
不仅仅是他,电姓、雷姓的两个同乡,都是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
明明雷姓、电姓两人年纪还要小一些,看上去最冲动的,反而是霆一刀。
三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人,魏昊看着三人,淡然道:“你们三人,在这乡里多以‘侠义心肠’著称。怎么如今连说句真话,都要瞻前顾后、婆婆妈妈?莫非这人杰地灵的泰阳府,只能养出胆小如鼠的汉子?”
“魏老爷休要激将!”
雷姓汉子名震,果然是雷震性子,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魏昊大声道,“你是举人老爷,自然万事不怕。我们若是只身一人,便是京城的皇帝老子也不鸟他,可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死我一人不算个甚么,可若是苦了我那老父母,于心何忍?”
“魏老爷,莫不是正月里诓我们三人来此消遣?”
那电姓的汉子精瘦矮小,声音也不高,但却比另外两人更具备狠劲。
只因他说话的时候,右手下意识地摸到了后腰,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这个动作,让雷震愣了一下,略微往电姓汉子右侧靠了靠,多少遮掩着同伴的臂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