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是个好地方。”和泉悠贵决定换个切入点:“我以前去过的,尤其是札幌,雪景很漂亮……其他的城市虽然也有雪,但是下过雪以后人一走动,就会变得很脏,连带着整个城镇都脏起来。你懂我的意思吧?原本心情应该是很好的,但看见那雪地里露出来的土块地面,就会觉得一天的心情也许没那么好了。”
夏目直树轻轻摇头,“我差不多已经忘了故乡的雪了,说实话连小时候的事情我也记不起来了。”
“小时候的事越长大越不记得,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比如很少有人记得三岁前的记忆。”和泉悠贵想了想说道。
夏目直树不置可否,不止三岁,他八岁前的事都浑浑噩噩的。
“小哥,说不定咱们两个以前真的见过,只不过是你忘了。”和泉悠贵顺着夏目直树的话头,还不忘了套近乎。
这并非是实话,虽然看似他经过了短暂的认真考虑,但实际上仍然是骗人的说辞。
对于谎话连篇的老狐狸而言,只要能拉近两人的感情,谎话也是大人的武器。
夏目直树居然真的若有所思。
“或许吧,”他说:“也许咱们真的在哪里见过,我有这种感觉……也可能只是某天的报纸上看到过你臭名昭着的脸。”
和泉悠贵下意识也把夏目直树说的眼熟当成了是寒暄客套。
但实际上夏目直树是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或许是多数碎片的心意值都达到了阈值的缘故,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松动。
夏目直树回忆起八岁以前的事情,刺痛感减少了很多,并且能从那密密麻麻的铁丝网中,看到些模湖的画面——
布满玻璃碎片和铁丝网的鸿沟依然无法进入,但只是站在外面往门里看两眼,现在对夏目直树而言已经不会再头疼了。
如果和泉悠贵不把别人想的跟自己一样有心计,或许他能从夏目直树真挚的回答里嗅出些猫腻……
这样他或许就能当场认出夏目直树就是当年指挥救人的孩子,然后一场困扰了夏目直树许多年的记忆骗局便被他找到了漏洞。
不过可惜的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听说和泉澪小时候也去过北海道。”和泉悠贵突然冷不丁说道。
这件事本来他并不想提起,因为对他而言,那是一件很对不起女儿的事。
可面对夏目直树,和泉悠贵心里难易提起芥蒂来,他看这个小伙子就像是在看一个不会讲话的树洞。
这让他很愿意倾诉一些心底的愧疚。
夏目直树一皱眉,知道这家伙开始找借口试探学姐了。
“学姐去过北海道这件事我不太清楚,但她好像说过的。”
“没跟你细说?”
“我和学姐从来只谈公事,很少聊彼此的私事。”夏目直树说得正义凛然。
和泉悠贵斜瞥着这孩子,显然是不相信的。
如果只谈公事,自己女儿才不会告诉男生喜欢吃什么,就像她不会告诉鹿岛副部长自己喜欢焦糖,但因为要保持身材不能多吃。
夏目直树之所以正义凛然……
是因为他觉得在体育社和学姐贴贴就是公事,甚至要给学姐按摩筋骨之类的肌肤接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辛苦的事情,还要跟美少女贴贴呢?
夏目直树心情好了一些,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快把尾巴翘上天了。
用浅井的话说就是,渣男专属得了便宜又卖乖……这是小时候她妈妈教她的,用来骂她爸的。
“公事……不会她在学校社团里那个帮扶对象,就是你吧?”和泉悠贵突然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
夏目直树也有些意外,看向他:“你们报社事务所消息还挺灵通,连这种事都知道?”
和泉悠贵表情有些复杂。
那样子,像极了自己种了一年的白菜在收获的前一天夜里被猪给拱了。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锄头已经举过头顶马上就抡下来了!
和泉澪也并非什么事都不回家说,在学校里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也会在饭桌上跟爸妈闲聊两句。
比如那个体育社为了改革而开始尝试的帮扶制度,她作为部长自然要以身作则,第一个帮扶对象就是自己在教。
和她说帮扶对象之间要互相帮着压腿、帮着按摩,和泉悠贵跟孩她娘便下意识以为闺女的帮扶对象是个女孩。
因为在此之前,给女儿压腿、按摩这些都是远坂惠的工作。
现在有了新的姑娘代替,女儿能交到新朋友也挺好的。
而以和泉澪的性格,自然不可能跟自己爸妈明说是个男生跟自己天天肢体接触、给自己全身按摩放松。
甚至偶尔腰臀酸了夏目直树给按两下,她还会发出略微有些羞涩的轻哼……
反正,这绝对不是能在父母面前说的话。
和泉悠贵看着夏目直树,视线不自觉就聚焦在了他的手上。
根据女儿的描述,这双手差不多都快把她除了私密地方之外结实的肌肉摸遍了,甚至腰部这种对女孩而言也算是相对私密的部位,也因为按摩防止劳损拉伤,没能幸免。
这个笑了一整天的老狐狸脸上终于露出不太好的表情了。
心里不是个滋味,天下当爹的都一个样子,老丈人看不顺眼女婿,当婆婆的跟儿媳不合。
倒不是说夏目直树哪里不好惹到了他,而是女儿关系亲密的男性友人这个头衔不管挂谁头上,和泉悠贵都会不太开心。
不过下一秒,和泉悠贵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微怔恢复了正常,重新再看夏目直树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玩味。
他有些期待,这个小伙子会在多久之后、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自己就是和泉澪的亲爹呢?
没什么比骂了一顿的小报记者摇身一变,变成自己学姐的父亲还有趣的事情了吧?
到时候小伙子你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知不觉间,和泉悠贵已经把夏目直树跟其他同龄人区分开了。
对户塚那群年轻人,他会拿出公司董事的威严和态度,用长辈对晚辈的语气交流;而面对夏目直树,和泉悠贵居然生出了些好胜心和浓郁的好奇,迫切想知道关于这个小伙子的一切——
他的秘密,他跟女儿的关系,甚至是他错愕的表情。
“小哥,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和泉悠贵真挚地开口询问。
“夏目,夏目直树。”夏目直树看向和泉悠贵,“询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说出自己的名字比较有礼貌吧?我好查查你的星探事务所正不正规,你这个记者有没有资格证。”
而和泉悠贵只是避而不答,笑着站起来,戴上了帽子,十分优雅:“我的名字很想告诉你,但现在说了就不好玩了。夏目小哥,我有预感下次见面一定会非常有意思的。那么再见,希望下次见面能快一些。”
看着和泉悠贵离去的肥硕背影,夏目直树摇了摇头,轻声呢喃:“我倒是希望两不相见,你们这些家伙别来打扰我和学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