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夜等人知道他的心意,默默跟在他身后。
老人登上等在门口的马车,开始闭目养神。
车轮碾压在大道上,吱吱呀呀的作响。
范老爷子忽然想起少年时第一次做马车和他爹来这里的光景。
那时也是他们范家主祭,只是祭祀之人是他那个如今已经去世了很多年的老爹。
彼时年少,只记得花红柳绿,行人正匆匆。
“小夜,你觉得社祭对山阳来说有何意义?”
范夜此时正在出神,听到老人的问话只是猛然一愣。
他从没想过山阳社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难道不是只是为了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老人见了他的神情,只是笑了笑,随手挑开马车窗上的黑色帘幕,透过窗子,稍稍向外看去。
不远处的前方,人潮汹涌。
“社祭最初自然是为了祈求风调雨顺来年平安,可这种事大家办的久了时灵时不灵,嘴上虽然不说,可心中多少都是有些分寸的。所以后依旧接连举办社祭求的既是一个心中的安慰,也是一个寄托。”
“时至今日山阳社祭也算是咱们山阳人的一种传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范夜点了点头,老人都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他自然明白。
原本他还有疑惑,以老爷子如今的重病之躯,虽说推脱掉此事会对山阳如今的大势有些影响,可其实影响算不上大,退一万步说,即便老人不来,他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些,可也足够代表范家了。
如今他才明白,不是老人推不掉,而是老人本就想要来。
或者说吴非此举是正中老人下怀。
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外面的高大树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岁与日迟,时不待我。”
“想当年我和你祖父也是一起坐着马车从这里经过,那时这些树木还是刚刚栽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年一年,落木花开。树犹如此,故人何在?”
老人咳嗽几声,抬手捂住嘴角。
人生孱弱,偏又多情。
范夜看了老人一眼,欲言又止,他本想劝老人不要如此伤感,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是出声不得。
生老病死,人生大事。
即便他身为人子,有些话也插嘴不得。
马车戛然而停。
老人挥了挥衣袖,率先走下马车。
马车之外,赶来祭祀的山阳镇百姓见到老人都是喊出声来。
不远处的一间茶舍里,乔装打扮低调出行的山阳县令吴非正和吴亦坐在茶舍之中喝茶。
见到老人下车,他略为得意的笑了一声,只是人声喧闹,很快就被淹没在人声之中。
“公子,范老爷子真的来了,任由他人老成精,还是要按着公子的步子来走。公子真是妙计。”吴亦低声道。
吴非低头喝了口茶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穷乡僻壤,这里的茶水远远比不得自家府中的茶叶。
“什么妙计,我用的不过是个三流的伎俩,只不过是用在了对的人身上,要是换成旁人,明知这是我的计策,只怕未必就会来喽,毕竟性命比天大嘛。”
吴亦摇了摇头,“公子,你说范老爷子明知咱们在此地有埋伏,他还要冒险前来,他求的是什么?”
吴非笑道:“人嘛,总要有所求,我求的是权力,你求的是富贵,咱们这种人所求的最为直白,这世上也多半都是咱们这种人。”
他捻了一片茶叶放入嘴中,“可有些人与咱们不同,他们追求的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人叫做道,有人叫做义。”
“为了这些东西,他们连命都舍得。”
他低声笑道:“不过在我看来,这种人才最傻。”
这世上,哪里有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此时祭台之前已经挤满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山阳镇里的人。
老人朝下压了压手,将吵闹的人声压了压。
一时之间,原本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下去。
他迈步而走,越过人群,踩在通往祭台的台阶上。
身后百姓众多,紧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率先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