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眼,怒气冲冲的望着汉子,“老头子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年纪。”
至于自家姑娘,他不舍得。
朝清秋站在门外看着三人走入到楼外晨间的浓雾之中,渐行渐远。
他在一旁看的有趣,目光之中也有了些怀缅神色。帝王之家自然和寻常人家不同,可却又大致相同。
贫寒之家的有子长成,望子成龙,不过是希冀着孩子能够接下家中那几亩薄田。更有出息一些,开疆扩土,再拿下周围的一些田地,再有出息一些,能够娶下地主的家的女儿做个富家翁便已经是贫寒人家心中的极致。
至于富贵人家的官宦子弟,自然也是希望子侄之中能够出现一些豪杰人物,最少要守的住祖宗几代人闯下来的家业,再奢望一些,富甲一方,权倾朝野,也能望一望。
帝王之家虽有不同,可说到底还是希望一个子承父业,只不过一个是家,一个是国罢了。守成持重,开疆扩土,皆是帝王。
常言天家无私情,可人心终究是肉长的,帝王,也有私情。
当初的大燕还好些,燕帝独有一子,独有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说在帝王之家,便是在寻常的富贵之家也极为少见了,当年此事还曾在大燕闹出过一场大风波,只不过脾气自来极好的燕帝破天荒的发了一场大脾气,这才压下了大燕国的悠悠众口。
他还记得那年中秋,一家三人在后宫之中的畅园赏月。
月夜无云,一眼可见天上事。
圆月如明镜,繁星如涓流。
那时还是少年的他吃着嘴里的月饼听着自家母后讲着天上事。
常说仙人无寒骨,千载相逢犹旦暮。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一言一句,天上事,人间事。
那天平日里整日坐在大殿上处理政务的父皇也早早的来到了院中,未曾着龙袍,只是穿着一件常见的锦衣,朝堂上威严果决的帝王在那日就像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既无太监也无宫女,畅园之中,独有他们一家三口。
母后亲手为父皇沏着茶水,仪态万方的后宫之首此刻宛如一个市井间的寻常妇人,她玉手轻点,茶水随着壶口缓缓流入到杯中,带出一条冒着雪白烟气的细长水线。
他还记得那日父皇喝着茶水,一杯接一杯,目光之中,满是迷醉的神情。
那时他年纪还小,常听先生们说起,酒能醉人,只是茶也能醉人不成?
很多年后,他知道了答案,只是他反倒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才好。可惜,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了。
原来深情也醉人。
他想起那时父皇还笑着问他,“皇儿,你以后有什么志向?”
当时他刚刚有了自己的教书先生,回答的自然是夫子教他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当时父皇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这个大燕国的皇帝陛下看着他这个独子时眼中带着一丝愧疚的神色。
交付家国,既是荣耀,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倒是母后笑着说了一句,只希望他们一家三口,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长长久久。
朝清秋重重吐了口气,白气融入到眼前的烟雾之中,随着风不断飘远。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