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声音,徐簌野猛然转身跳步而行,离着丈余便压着嗓门问起:“远尘,皇上怎么说?”
谋反,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虽见了夏牧朝的令牌,冉建功亦不敢擅言赦免,此时,徐氏数千人可还都关在若州各处监牢中,生死未决。
提及此事时,夏承炫并未露出丝毫为难之色,当即便应允了梅远尘所请。眼下强敌环伺,内忧不断,徐家作乱事败后若州驻地军营一概将佐均已换人,残余小股人马当难再有大作为。既有施恩之机,他也乐得做这个人情。何况,徐啸钰等主事之人早已远遁,牢中关的不过是些边缘小角色,杀不杀于大局并不妨碍。最关键的是梅远尘那句——“弘石湾畔若非徐家二公子舍命相救,我已死于张遂光之手了。”
活梅远尘之命,这是个天大的恩情,与之相比,赦免几千不相干的囚徒根本就是件不需多虑的小事。
“办成了。皇上承诺,徐家之事绝不诛连。牢中在押诸人只要查清当夜未参与叛乱的,很快便会释放。但你父亲、叔伯几人,朝廷明面上还是要缉拿的,这怕是疏通不得的。你若知了他们行踪,劝他们再不要与朝廷为敌。”梅远尘正色道,“以我对承炫的了解,只要你父亲、叔伯不再做出格的事情,他不会再派人去大肆搜罗了。但他们若执迷不悟,此间之事未必不会再溯,届时......”
意思很明显,要朝廷赦免徐家的人,不是不可以,但徐啸钰、徐啸依这些徐家高手不能再造次了,否则新旧账一起算。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簌野忙不迭回道。
他
当然明白,朝廷明面上绝对不可能赦免徐啸钰等人的,否则其他势力对官府稍有不满便纷纷效仿造反作乱,岂不天下大乱?
其余直接参与作乱的人会被治罪,徐簌野也早已料到,他想争取赦免的,乃是那些被株连的亲族。
“徐家参与兵变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牢中关的九成九是不知情由的徐氏眷属和外门弟子,能救得他们已是万万之幸了。”
徐簌野心中大荡,面色乱跳,几度哽咽皆不成声,所有感激付诸于一手,重重拍在梅远尘肩上。
作为家主嫡子,他却向来远离徐氏核心事务,虽说武功傲视平辈,在江湖上可谓声名显赫,然在族里的威信却远不及徐簌功。父亲、叔伯更是早把下任家主之位内定给了这位堂兄。徐簌野倒不在乎那家主之位,只是,族里上下的忽视多少在他心底滋生了一些卑怯。此时能为一族之人成此大事,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还有甚么比活万千族人性命更重要?
幼时失了娘亲,逢此剧变,他的性情难免有些乖张、叛逆,待年岁渐长心性渐正时却发现,父亲、大伯、二伯、堂兄弟姐妹们对自己的认识早已深固,而簌功堂兄的为人处事却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初时,我做甚么你们都觉得不对;后来,我做甚么你们都不愿管。再后来,我武功越来越好,大家对我总算高看两眼,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在你们眼中,我仍是那个放荡不羁、行事恣意、不顾后果的愣头青。”
一个天资如此拔萃、性情如此刚毅之人,怎甘心长期被亲族排斥在外?
这些年来,徐簌野一直在等一个机宜,等一个能扭转乾坤,颠覆所有人对他感观的机宜。
武林会盟初期,他想着,“倘使我能在武校之时斩荆披棘,助徐家领驭武林,届时父亲他们必然重新审视于我......”
武林会盟中期,他得知自己乃端木氏后裔,又想着在起事当夜凭一身武艺杀敌建功,助徐家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不想事到临头,徐啸钰他们竟甚么任务也没有派给他。
至于会盟末期,徐家兵变事败,族人死伤枕藉,数千亲族老弱锒铛入狱,他才意识到真正能让大家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机会到了。
疏阔轻狂非本意,若得尊崇亦可彰。
倘有一日乾坤定,何惜以死显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