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你只听到一个‘死’字?”
“那个人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要轻,根本听不清,那个‘死’字我还是通过嘴形分辨的呢。”
“你厉害,通过嘴形能分辨出一个‘死’字。”
“喂,杀猪佬,你抓他的手什么感觉?”
“软绵绵,冷冰冰。王师傅,那个人看上去明明是個大男人,那手怎么那么软?比小姑娘的手还要软?”
“杀猪佬?你抓过几个小姑娘的手?一天到晚抓猪蹄子的手有福分抓小姑娘的手吗?”
“抓猪蹄子也总比你抓木头疙瘩好,多少还算是肉呢!”
“不和你闲扯了,我也得回去了,明天还得去干活。”
“还明天,你看看,几点啦?”
“啊?快天亮啦?那我得赶紧回去!”
王木匠抬头一看人民理发店墙上的那只老钟,粗粗的短针刚好指向“3”字。
上海阿姨和其他几位街坊昨晚十点多趁雨小一点已经回去。
“我也要去屠宰场,今天得杀十几头猪呢。”
杀猪佬从长条排凳上坐起来,他一直躺着。
“杀,杀,杀,小心那些猪爹爹猪娘娘来找你算账!”
“你还别说,下辈子我就想做头猪,吃吃睡睡多好?”
“哼,想得美,一刀进去,成为我家桌上的红烧肉。”
“谁还没个死?死了之后怎么处理你自己晓得吗?”
“还没完全天亮呢,你死死死的有完没完?九斤师傅这阴头怕是剃的回不来喽!”
王木匠边说边走出人民理发店。
“王师傅,你今天早点过来店里看看,如果九斤师傅还没回来,赶紧报警!”
杀猪佬关上店门,拉下卷闸门。
“报警?怎么报?说九斤师傅去剃阴头,自己给剃没啦?”
“那不能这样说,我们也不能确定九斤师傅到底是不是去剃阴头,那还是再等等看吧。”
杀猪佬和王木匠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离开人民理发店。
剃阴头,是剡城的旧习俗。
一个人即将离世之前为他理最后一次发,让他清清爽爽地走,不留下人间一丝牵挂。
唐青还真的是去剃阴头了,但没有杀猪佬和王木匠他们想的那么玄乎,只是正常的一次为一位即将离去的老人理个发而已。
但要说正常也不正常,主要是那位老人不寻常。
老人姓李,九十有三,曾为剡城的风云人物,只是中青年一辈对他了解不多,甚至不知道他还健在。
老人身体一直康健,自己独居李家老宅。
等唐青赶到李家老宅时,老人已处弥留之际。
几个人围在老人床边,唐青有些面生。
急匆匆来找唐青的那个人是老人的小儿子,因为自幼外出求学,学业有成后在大城市工作落户,很少回剡城,难怪杀猪佬、王木匠他们不认识。
小儿子拨开围在床边的几个人,冲到老人面前大声喊道:
“老爷子,九斤师傅到了,伱可以说家产怎么分了吧?”
“阿爸,你快说啊!”
“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呢!”
“看你还能挺多久!”
“……”
围着的人不住催促老人,话很难听。
唐青打开剃头箱,取出剃刀和围布。然后默默走到老人床头,俯身搀扶起老人,自己就势坐下,让老人上半身靠在她的胸前。
“嗯,嗯……”
老人口喘粗气,想要对唐青说什么。
“李爷,我有数。”
唐青为老人围上围布。
“阿爸,你快说,遗嘱在哪里?”
“老爷子,你没有写遗嘱的话现在快说,这家产到底怎么分?!”
老人的两个儿子凑到床头。
“嗯,嗯……”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摇了两下。
“请你们退后一点。”
唐青手拿剃刀为老人理最后一次发。
老人花白的头发其实并不是很长,唐青上个星期刚来为他理过。
“阿爸,你自己走了难道还要让我们子女为争家产而闹得不可开交吗?”
“老爷子,你不说的话,这家产就是我一个人的!”
“老二,这家产凭什么是你一个人的?”
“大嫂,我们李诚从小在外,没有得过家里一点好处,这家产难道不应该属于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