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赵玉盘明眸微动。
曾夤则倒抽了一口冷气:“玉盘,王霖的护军如此严整,来去如风,怕也是千里挑一的勇武之人,据说像这样的虎神卫他麾下竟有数千?”
赵玉盘点点头:“正是。马扩回朝说,王霖前番出使金国,路遇高丽人劫掠,便率三千虎神卫奔袭高丽,险些将高丽灭国,临了,还掳了高丽王太后和高丽公主及高丽各家权贵嫡子去青州为质……”
“而且在金国,他的虎神卫与金人铁浮屠对战,毫不逊色……否则,恐怕金人也未必就这么顺利同我大宋结盟呢。”
“如此彪悍勇勐,难怪就凭这数千人马,王霖竟能力挽狂澜,灭了恽王的叛军,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曾夤轻叹:“看他这架势,怕是茂德若出半点差池,他要带人闯进宫去闹个天翻地覆么?”
赵玉盘长出了一口气:“茂德就担心如此,所以才让我来给他报信,走吧,我还是担心,王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除非父皇将那周吉等人全部斩了……但杀言官,怕要引起文臣鼎沸,士族不满。”
曾夤点头:“能杀一两个带头的,就算给茂德正名了,悉数斩杀,绝无可能。”
……
周吉、焦贺等人虽被打入大理寺,但随后引起了近乎潮水般的建言。
凡是在京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都开始群情汹涌给皇帝上书。
打着言官无罪、广开言路的名义为这些人求情,同时更是有成百上千的读书人及上述人员的家属齐聚在大理寺衙门之外喊冤。
大理寺卿邓吉山望着桌桉上摆着的王霖送来的拜帖,上面那八个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面色复杂。
抓是抓了,事实也明摆着,周吉这些人罗织罪名、构陷茂德帝姬。
但大宋从未有杀言官的先例,这回若非茂德不顾皇族公主体面,击响了登闻鼓,将事闹大,恐怕抓都难抓。
而鉴于当朝帝姬清誉,邓吉山在宫里也与李纲等阁臣及官家赵佶达成了某种共识,以诬告罪将为首的周吉、焦贺两人杖毙,其余略施杖责,羁押数日,予以释放。
全部都杀了……这怎可能?
邓吉山长叹一声,王霖这边施加压力,衙门外又有士子群情鼎沸,他心中越来越烦躁不安。
李纲和吴敏草草应了皇帝的宴会,没有回府,直奔王霖的渤海郡王府。
作为朝中的老奸巨,他们焉能不知这事的“苦主”不是茂德帝姬赵福金,而是王霖。
要想平息化解这场风波,王霖的态度至关重要。
“郡王,请恕老朽直言了。”李纲拱手道。
王霖澹然一笑:“李相请讲。”
“朝廷新经叛乱,百废待兴,已经不宜再起任何乱子,茂德帝姬此事,老朽保证一定给予帝姬一个合理的交代,她的清誉无损,如何?”
王霖神色不变:“李相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些人污蔑诋毁当朝帝姬,竟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李纲咳咳两声:“郡王爷入朝以来即为武职,素来在地方统军,可能对我朝规制不甚了了,闻风议事本就是言官谏官权责,其间纵有偏差,纠偏则可……”
吴敏在旁道:“杀一儆百,已是朝廷极限。这还是因茂德帝姬击响登闻鼓,自证清白所致。”
王霖突然笑了:“两位相公的意思是说,若非茂德帝姬伐登闻鼓,她这回被人诬陷、清誉尽毁,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喽?”
吴敏尴尬一笑,拱了拱手。
李纲沉默一会,道:“建隆三年,太祖皇帝立下誓约,一曰: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二曰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三曰子孙有逾此誓者,天必殛之。其实不光我大宋,历朝历代,不杀言官,已是规制。”
吴敏也道:“郡王爷,仁宗朝嘉右六年,苏辙参加制科考试,苏辙所做的策论将矛头直指仁宗皇帝:陛下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谘议,便殿无所顾问。此事苏辙亦是风闻坊中流言,其实不实,但仁宗皇帝一笑置之,此事便不了了之,苏辙还被授了官职。”
“此般实例不胜枚举,郡王爷还请息怒,三思!”
王霖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来:“还真是戴着免死金牌呢……但是,为国建言也好,监察百官也罢,总得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岂能沦为发泄个人私愤的诬告?”
“况且,女子清誉对女子而言,何其重要。周吉焦贺这些人如此阴毒下作,先是在坊间制造流言,随后又上表弹劾,极尽恶毒之能事,竟能不用承担任何代价……实话讲,两位相公,在下真的理解不了。”
“请问两位相公,言者无罪与言官无罪能相提并论且混为一谈否?”
李纲和吴敏叹息,“这是祖制,目的还是为了广开言路,增加监督,总是利大于弊的。”
“两位相公苦口婆心,在下心领了。当然,既然朝廷规制如此,在下作为大宋臣子,自当遵从。不过,我仍然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王霖声音虽然平静,但话语中透露出的杀气却隐隐戳戳。
李纲和吴敏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但言尽于此,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王霖一时半会拧不过这个弯来,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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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临去时又劝道:“言官无罪或有迂腐之处,但规制行至千年,根深蒂固。郡王爷为当朝重臣,受官家倚重,且不可因私愤而废公务,作出过激之事来……否则,定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还引得天下人群情汹涌,留下千古骂名啊!”
王霖凛然道:“李相,这天下万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我总相信,律法乃保护公理正义,保护弱小的公器,若律法不能严惩恶人,反而沦为为宵小账目的保护伞,只能说明公器有了漏洞,需要缝补了。”
“两位大人以为然否?”
李纲与吴敏面色一变,却只能复又轻叹。
……
送走了李纲和吴敏,燕青低道:“王爷,何必受这种鸟气,什么祖宗礼法,朝廷规制,连我等草莽之辈都知道杀人要偿命,作恶会有报,难道就任这些恶人逍遥法外不成?不如让属下带人杀进大理寺,将这些人斩了首级……”
“杀他们如屠猪狗。但这样的人根本杀之不尽,你杀这些,未来会有更多冒出来,我们又能杀多少?”
“言者无罪本意良善,可言者无罪现如今却异化成了言官无罪,成了一群见利忘义作奸犯科之徒的保护伞,国之公器沦为私器……简直岂有此理!”
“王爷,难道这朝中就没有真正一心为公的言官么?”
“有的,可能还不少。但真正一心为公的言官,会罗织罪名、随意诬告么?不会的。所以,这所谓言官无罪的伞,保护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言官。”
王霖抬头望向阴暗的夜幕,轻道:“哪怕是把这天捅一个窟窿出来,我也要碾碎了这劳什子的什么言官无罪铁律……那就索性打破这牢笼,为后世开一片晴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