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将两个女孩哄得睡着后,便是迈着步伐,轻轻地移至了议事厅的屏风后面,偷听着一切。
她从未见到那男人这般的表情,眸子中满是怒火,将矮案上的盏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就这么望着来使。
啪——
声音夹杂在雷轰声中格外的震耳。
“掘堤!?”
“新皇疯了!?啊?怎么,阙澜郡的百姓不是人吗??”
“她凭什么让掘堤坝?周围的数十郡府为什么不掘?”
“这一掘,会死多少人,他难道不知道吗!!”
“......”
来信的使者脸色苍白,但是紧咬着唇,一脸的决然道:
“新皇说了,这是死命令!”
“必须这么做。”
天灾人祸。
男人的脸色瞬间便是苍白了许多,肉眼可见的颓势了下去,坐在了椅子上,望着远处水势滔天的沧江。
这一切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沧江水泛滥,治水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在人口少的地方掘开河堤放水,防止淹没更多的良田和百姓。
这是天下人同一方人的抉择。
可是为何新皇的心这般狠,掘开河堤地方的百姓就是无辜受难,死伤更在千计万计......
如此这般,他却也只能照做。
依旧是暴雨,千余名披着甲胄的骑军冒着风雨行在官路上,任由雨水沿着甲胄纹络缓缓流下,丝毫不为所动,剑戟森森,沉默肃杀。
除了沙沙的雨声之外,就只有甲胄碰撞声和马蹄声。
为首的正是那名男人,他的眸子无神的望着眼前跪倒在地上的近千名百姓。
那一名长髯挂胸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靠近他,跪在了他的面前,声音沙哑道:
“郡守大人,求求您留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实在是一把老骨头了,不忍背井离乡......”
“草民给您磕头了。”
“......”
鲜血混杂在雨水中,染红了草地。
男人望着比他父亲年龄还要大的老者,心中在滴血,可是命令是死的,他在这一切面前又能怎么做?
泪水夹在了暴雨滂沱之中,他背过身去,声音无比的冰冷,不容拒绝:
“开过去。”
“掘堤!”
蜿蜒骑队在雨幕中缓缓而行,身后夹杂着无数的呼喊声音与咒骂声音,一名名百姓拖家带口的毅然决然的背井离乡。
“老天爷啊......”
——洪水冲垮了良田,冲垮了房屋,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白发女子擦了擦男人眼角的泪,她布置好了帐篷,倾尽家产,为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施粥。
“这是你的粥,不够在来添啊......”
“这是你的!”
“慢慢喝,不要烫到。”
“......”
沧江的水势逐渐地退了下去,只是阙澜郡却在不副之前的模样。
两名小女孩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为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端碗。
嗖嗖嗖——
是弓箭声。
百姓仓皇失措的逃跑了,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军队朝着阙澜郡赶了过来,正是席卷了半州之地的叛军。
新皇初掌权,各州各地皆有叛乱,加之各种各样的天灾。
这是一片水深火热。
“乡亲们,这狗官,竟然掘堤!”
“愿意加入我们的,一起杀了这狗官吧......为了死去的儿女父母报仇!!”
为首的疤痕大汉举着拳头大吼道。
随着大汉的发声,越来越多的百姓没有光芒的眸子中有了一缕光,只是,却不是带着希冀的光,是仇恨的光!
“杀狗官!”
“杀狗官!!!”
“报仇!”
“报仇!!!”
“......”
一片黑色席卷而来,这一座残破的城池又如何撑得住。
一名士兵火急火燎的跑至中年男人面前,气喘吁吁道:
“大人,您快走吧,挡不住了......”
男人神情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洪水席卷过后又是战火地这一片土地,自己熟悉的土地。
而后嘴角漏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喃喃自语道:
“自己是罪人啊......”
“是罪人。”
可是自己做错了吗?新皇做错了吗?百姓做错了吗?
都没有错。
——那到底是谁的错?
伴随着轰隆的撞击声和哗啦的铁索声,城池外的这扇足有三十丈之高的“城门”缓缓向上升起,无数黑压压地叛军冲了进来,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的阙澜郡百姓。
白发女子站在高墙之上,身后是小脸煞白的两个同样白发的女孩子,她紧紧地揽住她们。
就这么望着那一群叛军,其中还有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昨日还曾在她施粥的粥铺喝了两大碗的热粥。
此刻满眼的疯狂,大笑着,冲进府邸便是疯狂地抢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挨家挨户地袭劫着,他们所洗劫的,正是昨日同他们一样潦倒在地百姓。
“妈妈,他们在做什么?”
“是太饿了吗......无阙这里还有一块煎饼。”
“......”
白发女子捂住她们的眼睛,俯身在单无阙的耳畔轻轻道:
“无阙,你是姐姐,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妹妹,知道吗?”
“一会儿,你们便是跟着黄爷爷一起朝着那边走,不要回头知道吗?”
“妈妈一会儿就会跟来。”
“......”
她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为她整理着衣衫,轻轻地抚摸着两张稚嫩的脸颊,轻吻。
“无阙啊,答应妈妈一件事好吗?”
单无阙眨着眸子看着她。
“永远单纯下去。”
“就算是为了妈妈。”
“什么都不要看,一切都很美好啊!”
单无阙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是拉着不发一言的单无澜,跟着那个缺了两个大门牙的老黄朝着那边走去。
“妈妈,你一会儿来的时候,记得给无澜带白馒头!”
“她不爱吃煎饼,嘻嘻......”
“......”
白发女子温柔的笑着,而后使劲地点了点头。
“妈妈当然记得!!”
“快点跑哦,不然妈妈很快就追得上你!”
“......”
背后身去,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在脸颊上,湿了她的发丝,湿了她的衣襟。
孩子,妈妈对不住你们。
她一袭白衣素裹,望着那已经被攻打下了一半的府邸,听着耳畔的喊杀声。
来到了后厅,中年男人跪坐在地面上。
他今日特意穿着一袭华美公服,黑底绣有赤纹,威仪不凡。
那是在新皇登基之时,他去朝贺之时所穿的。
这是他穿的第二次,依旧是这般庄严肃穆,依旧是这般的华丽,守住了他身为阙澜郡郡守最后的尊严。
“你不该来的。”
他的嗓音沙哑的看着她,眸子中满是温柔。
“我陪你啊......”
在最后一刻,她怎么会抛弃他。
他笑了一下,眸子中满是温柔。
她为他束冠。
他为她梳头。
喊杀声似乎是越来越近了,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是记忆起了刚结婚的那日。
烛火缭绕,她披着纱,他为她掀起盖头。
砰——
门被蛮横的撞开了。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屋子内。
“哈哈哈,狗官就在这儿!!还挺会藏得啊......”
“我王麻子发了!!!”
“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看这有钱的!!!”
两人就这么看着他,眸子中没有半点的恐惧。
任由王麻子的一刀捅进了心脏。
临死时,似乎还能听到一堆人的狂笑:
“做官真好啊,这衣服,啧啧啧,看这料子就是值不少,给他都脱下来......”
“......”
......
剑宗驻地。
“白馒头......”
单无澜轻轻地呢喃。
单无阙紧紧地抱着她,将她肚兜上苏北系错了方向的丝带重新系了一下。
“都有啊!!”
......
圣殿。
“圣女,要不今日还是算了吧......”
尽管心中依旧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期待,但苏北还是大义凛然的拒绝了。
默默地穿好衣衫,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青冠。
钥烟被他弄得二丈摸不着头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苏长老,冰淇淋得做法很复杂吗!?”
苏北眨着眸子:
“什么冰淇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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