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八达酒楼后院。
“白掌柜,收拾好了没有?”
一个富商打扮的人,正在催促白金福。
“好了,好了,这就走,这就走。”
白金福在高麟的协助下, 把一件红木椅子搬上牛车,然后对那富商陪着笑脸说道。
此刻,酒楼后院门外,聚集着一群看热闹街坊四邻,他们正对此议论纷纷。
“白掌柜是不是发癔症了,这好好的酒楼,说卖就卖掉了。”
“都是让番货给闹腾的,听说白掌柜为了倒腾苏门答剌硫磺,以家宅做抵押, 从皇家银行借了不少钱,应该是还不够,瞧见不,把他父亲传下的老酒楼也给卖了。”
“夫人,快请上车,我让高麟接你们娘俩去上元县银店暂住些时日。”
白金福对他那位抱着三岁儿子,站在后院门口,舍不得离开酒楼的妻子说道。
“上车?呸!”
白妻怒道:“白金福,你把酒楼卖了,现在连一辆四轮车都雇不起,就用这破玩意推我们娘俩离开家门,你以为是上集市去卖猪吗?”
“哈哈哈!”
后院门外的那些围观者,在听到白妻嘲讽白金福的话之后,不嫌事大的笑成了一团。
“没想到大老板白金福也会有今天的窘境!”
白金福气得直跺脚,但他忍住了心中的委屈,走到其妻面前,宽慰道:“夫人, 你不要招邻居笑话了。我早跟你说过了,这只是暂时的。”
言罢,他走到门槛边,向门外的围观者们拱手道:“各位街坊,白某当着你们的面,给夫人发个誓,白某日后发达了,定要重新买回这酒楼。”
“届时,白某还要把酒楼进行扩建,让白某的妻儿,过上王公贵族家的好日子!”
“呸!你找你的硫磺过日子吧!”
白妻怒气不减,抱着孩子扭头就走。
“夫人!夫人!”
白金福赶紧去追,不小心碰到了牛车把手。
只听“咣当”一声,牛车上的锅碗碟子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哈哈哈!”
门外的围观者们又发出了一阵嘲笑。
高麟看着这一切,暗下决心,一定要助他的老板白金福把硫磺生意做好,狠狠地打门外那些旁观者的脸。
当天傍晚。
夏宅。
客厅。
“夏侍郎待客虽用清茶一杯,却不失君子风范,令人敬佩。”
解缙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之后说道。
夏原吉扫视了一眼他这间干净简洁的客厅,尴尬的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解缙道:“侍郎今日随太子殿下巡视贸易市场,作何感想?”
“太子殿下最似当今陛下,行事千姿百态,而心性又让人捉摸不透,为臣者难呐!”
夏原吉斟酌着言辞说道。
“就说丘福的管家,堂堂淇侯府家的人,居然招摇过市,和番商番客挤在一处,叫卖兜售,尽失体统。照说,该砍了他的脑袋,可太子殿下却当场放人,实在令人费解。”
解缙刚才听夏原吉说了今早市场上发生的事,这才会由此感言。
“解大学士,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丘家的管家叫卖番货,可以说正中今上下怀。”夏原吉抚须道。
“侍郎何意?”解缙问道。
夏原吉道:“陛下所谓的‘番货折俸’,无非是能摆上桌面的上半句话。”
“那下半句呢?”解缙奇道。
夏原吉道:“你想想,陛下断了满朝文武的俸禄,只发给番货,这让满朝臣工的家眷老小吃什么?”
他见解缙皱眉沉思,却不得答案,于是接着道:“我最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经太子殿下提点,才明白陛下此举,实则另有所谋。”
“陛下有何图谋?”解缙疑道。
夏原吉答道:“其实就是让大伙都拿番货换银钱、宝钞,相当于让众臣工得到十倍、二十倍的俸禄,如此便可巧妙的体现出朝廷开海巡洋的好处。”
“若果真如此,那陛下岂不是要把满朝文武大臣,变成了逐利之徒?把清心寡欲的大明天下,变成了物欲横流的交易市场了么?”
解缙目露惊骇之色,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事情,忍不住质疑道。
“太子告诉我,陛下此举,或许正是要让众臣工切身体会番货折俸等于俸禄加倍的好处,而这都是沾了出海船队的福气,以后自然也就没人再无端说下西洋的不是了!”
夏原吉沉声道。
解缙感慨道:“还是太子殿下看得深,陛下这是要堵住满朝文武的嘴啊!”
夏原吉点头道:“番货折俸,既是陛下对反对者的警示,又让朝野上下皆认识到开海实乃雄才大略之举。”
“也是,番货折俸算是帮了陛下大忙,既堵住了一批人的嘴,又解了当下国库空虚的困境。”
解缙附和道。
夏原吉接着道:“陛下以番货折俸之法,把郑和带回来的番货换成了宝钞、银钱,如此堵住众臣工之口后,便可放手施展开海新政了!”
“陛下真不愧是一代雄才,思虑之远,你我远不及呀!”
解缙由衷的感叹道:“可是这份心机,就能让天下人都信服么?”
夏原吉反问道:“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协助么?”
“此话怎讲?”解缙问道。
夏原吉低声道:“陛下以番货折俸,太子欲以番货抵国债。”
解缙惊叹道:“太子殿下这一招深得陛下精髓呀!”
“太子殿下不仅是皇家银行的行长,还是户部银行的行长,他的手令明日便会被户部银行执行,到时候之前购买国债的人,皆会趁此七天贸易大赚了一笔。”
夏原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
与此同时。
诚意伯府。
书房之中。
刘璟正伏案写着毛笔字,练习书法。
“老爷,该吃晚饭了。”
老管家躬身而入,用托盘端着两个小菜与一壶酒,走到了书房偏厅。
“知道了,你下去罢。”
刘璟身为如今诚意伯府的主人,自然有权对老管家呼来喝去。
可老管家却没有走,而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