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
早朝。
“朕看了诸卿所上奏本,觉得诸藩改封海外建立藩国一事,牵扯甚广。”
朱棣端坐在金台之上,望着堂上的一众王公大臣,朗声说着话。
“户部、工部等官员联名上奏,建议取消海外宗室不同于平民、臣僚乃至勋戚的特权,使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在是一句空话。”
“对此,朕觉得很诧异。”
朱棣话锋一转,注视着六部官员,反问道:“我大明境内,哪位藩王触犯律令,太祖皇帝与朕容忍过?在我大明,王子犯法本就与庶民同罪!”
对于他的这番言论,百官心知肚明,却都不敢当场站出来反驳。
“至于宗室爵位继承之制,太祖皇帝晚年曾对旧制做过修订,添进了《祖训》之中,不了解的臣工,可以找通政司申领一本,回去翻阅。这一点,太祖皇帝已经考虑到了,朕不另做赘述。”
朱棣接着说道。
六部堂官闻言,皆有些惊讶。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曾读过《皇明祖训》,并没有发现太祖皇帝对宗室旧制有过调整。
而朱棣身为大明第二任合法继位的皇帝, 更不可能拿这种话来诓骗众臣。
由此可见,朱元璋当真是在晚年对宗室旧制进行了修订, 只不过没有来得及晓谕群臣罢了。
朱棣凭着记忆, 又接着说道:“众卿建议让宗室子弟进学修身, 准许参加科举,以挑选出有用人才为朝廷所用。这一点, 朕觉得可行。”
“吾皇圣明!”
以周王为首的一众宗王,皆礼拜高呼道。
“陛下不可!”
吏部尚书张紞连忙出声道。
“为何不可?”朱棣问道。
张紞道:“太祖不准宗室子弟参合四民之业,既是为了皇室体面, 也有杜绝宗室子弟参与军、政,从而左右社稷。”
朱棣何等聪明,他昨天晚上就诸藩改封一事与朱高煦聊到了深夜,早就料到今天早朝会有官员反对宗室从政或从军。
毕竟, 宗室若通过科举入仕为官,对多数文臣来说,这就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会侵夺他们手中好不容易从皇帝那里分到的权力。
哪怕是低阶宗室, 也依旧是太祖的血脉,天然亲近皇权。
两个能力差不多的官员,一个是低阶宗室, 一个是普通平民, 按照人性来说, 当朝的皇帝肯定会重用低阶宗室出身的那个官员。
如此一来,那些异姓文官还如何执掌大权,发挥作用?
换言之, 让低阶宗室子弟参政,等于抢夺这些文官手中的权力。
“陛下,臣等认为, 若让宗室为官,在海外藩国内任职臣等没有意见, 但在大明朝堂上为官,臣等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张紞躬身作揖道:“请陛下三思。”
堂上许多官员纷纷附议道:“臣等请陛下三思。”
“敢问张尚书,海外藩国的宗室子弟也是我大明子民,为何要区别对待?”
就在这时, 快人快语的曹国公李景隆, 忽然走出班序, 发声问道。
朱棣本想说“此事容后再议”, 却没料到李景隆先他一步提出了反问。
昨日早朝上他表示将来会分封一部分异姓功臣于海外建国,武官将军们与诸王一样,也分成了好几拨人,联名上奏本提了不少建言。
藩王要为子孙后代谋划,日后可以享受封土建国之权力的军功勋臣,也想为子孙谋划。
军功勋臣若于海外建国,天然就是大明藩国,自然与藩王们穿一条裤子,积极为藩国或宗室争取权力。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曹国公敢违背么?”
吏部尚书张紞毫不示弱的反驳道。
李景隆顿时语塞。
“此事与宗室之制有关,一时半会也议不出个所以然,尔等无须再辩,容后再议。”
朱棣见状,不得不高声说道。
“臣等遵旨。”
李景隆、张紞等人躬身道。
朱棣接着说道:“吏部、礼部、兵部、刑部等官员联名上奏,建议在国丧期间各分封海外的亲王及成年郡王,皆要回京祭拜等祭祀礼仪之事,朕以为可行。”
“陛下圣明!”
吏部等四部官员躬身作揖道。
朱棣目光在宁王等人身上扫视着,说道:“藩王称帝,本就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众臣工建言与否,朕都这么认为!”
“臣弟(臣侄)等万万不敢!”
被朱棣瞩目的一众藩王急忙跪下,恭声道。
“朕知道你们不敢,都起来罢。”
朱棣无比自信的抬起手,示意众王平身。
待诸王起身后,他接着说道:“你们在海外建国后,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理。朕决定,除了提供人力及物资上的支援,还会把原先归属你们节制的一部分护卫及属官调给你们,让这些人跟随你们去海外建国,以确保你们的安危。”
“吾皇圣明!”
以周王为首的一众宗王,皆礼拜高呼道。
朱棣补充道:“你等切记, 于海外建国后, 各藩国之间,不得相互征伐,若遇外敌,必须团结一致,统一对外。”
“臣弟(臣侄)等谨遵圣谕!”
众藩王恭声道。
“藩国朝贡、纳税、贸易、开矿、铸币、募兵、封爵、征战等具体事项,涉及到藩国与朝廷之间的关系,牵扯太大,若处理不好,会使得朝廷与藩国离心离德。”
朱棣接着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必须要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否则后患无穷。太子?”
“儿臣在。”朱高煦躬身出列道。
朱棣吩咐道:“朕命你会同六部尚书、侍郎、郎中及在京亲王、郡王,于武英殿商议诸藩改封海外一事的详细章程。”
说到这里,他负手而立,环视着朝堂上的王公大臣,说道:“朕将此章程命名为《宗藩条例》,朕给诸位三天时间,三天后,朕要见到《条例》初稿。”
“儿臣谨遵圣谕!”
朱高煦率先躬身恭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