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判斩立决的官员中的大多数,都是在洪武三十一年朱棣继位后高举祖制拥护朱高炽为皇储的人。
即便当时朱棣在面子上做的合法合规,但这些官员被杀后不久,京师恰巧发生了地震。
于是乎,京城之中谣言四起,坊间议论纷纷,认为永乐皇帝对于某些犯死罪的官员判处斩立决过于严苛,秋后问斩才合符天道。
春天乃万物生长之季,当朝者若在春季杀人过多,必然会引发上天震怒,而京师地震就是对永乐皇帝的警示。
朱高煦深知舆论的重要性,当他获知谣言一事之后,便派人散布那些被杀官员暗地里干的“天怒人怨”的事。
经过众密探半个多月的努力之后,到了四月中旬时,坊间不利于朱棣的论调才被“杀贪官大快人心”的观点所取代。
“如今,韩王与沈王的械斗事件,只是属于诸王所引发的影响较小的人祸。”
朱棣重新坐下,面露愁容道:“反正诸王只要不涉及谋逆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做了别的违法乱纪之事,按照过去你皇爷爷处置犯错宗王的惯例,他们便不会受到过于严厉的处罚。”
“换言之,若俺不对诸王不加以控制,那么诸王仗着是俺这大明皇帝的亲兄弟或亲侄子,做起事来,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朱高煦寻思片刻,第二次补充道:“爹,孩儿建议对韩王叔、沈王叔的处罚,再加一条——禁足半年。”
事实上,对于大明藩王来说,禁足是一种相对折磨人的处罚。
禁足犹如后世的蹲班房,只不过被禁足者的活动范围在其住所之中。
朱棣从来不会轻易妥协,他听了朱高煦第二次补充的处罚条款之后,沉吟道:“高煦,俺欲将之前本就在京城建有府邸的一众亲王,如周王、楚王、代王、宁王等也迁入宗王坊居住,你觉得如何?”
“孩儿那些王叔在城内的府邸,皆是皇爷爷当年下旨修建。若是按照爹刚才所言,把周王叔等人也迁入宗王坊,恐怕会引起不小的舆论。”
朱高煦知道他不能一味地奉承朱棣,必须把他所能考虑到的弊端也坦诚相告。
朱棣面露怒意道:“俺不仅是皇帝,还是你众多王叔的四哥,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
朱高煦无奈的说道:“只盼郑和绘制的南洋海图,可以早一日派人送来,到时候爹先把孩儿的几个刺头王叔分封出去,便会少一些麻烦。”
“高煦,你先下去罢。”朱棣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的说道。
朱高煦起身行礼道:“孩儿告退。”
目送朱高煦离开后,朱棣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威严,接着开口对值守在殿门外的宦官喊道:“李兴?”
今日当值的宦官是内官监少监李兴,他出生于洪武元年,比郑和还大三岁,如今已经三十二岁。
李兴因在本年年初受朱棣指派率使团往劳暹罗国王,并圆满完成任务,故而被朱棣从普通宦官擢升为内官监少监。
郑和与王景弘等宦官出海之后,李兴便时常随侍朱棣左右听从调遣。
历史上,此人曾随郑和下西洋时担任副使太监。
“奴婢在。”
李兴疾步而入,跪地行礼道。
朱棣看了李兴一眼,高声道:“你上前来。”
李兴躬着身,低着头,疾步来到御桌前。
朱棣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块金色令牌,递向李兴,并吩咐道:“你持令牌,速去传周王来见朕。”
李兴恭声道:“是。”
随后,他躬身退下,领着两名年轻的宦官,急忙出宫去寻周王。
大约两刻钟之后,李兴将散朝后还未走远的周王朱橚,一路领进了武英殿。
“臣弟拜见四哥皇帝陛下。”朱橚打躬作揖道。
“奴婢前来复命。”李兴跪地行礼道。
朱棣抬手道:“都平身。”
“谢陛下。”朱橚、李兴一先一后的说道。
李兴起身后,疾步上前,将令牌上呈给朱棣。
朱棣拿回令牌,并李兴吩咐道:“给周王看茶。”
他接着起身绕到桌前,拉着朱橚坐下,道:“五弟,坐下说话。”
朱橚见朱棣在他旁边坐下了,就不再推辞起身,选择了老实坐下。
朱棣打量了一下朱橚,关切的道:“五弟好像有点瘦了,是不是最近没有睡好啊?”
“多谢四哥惦记,臣弟没什么大碍。”朱橚恭声道。
朱棣与朱橚寒暄了几句,接着道:“朕早就说过,为君者所行,未必全然合理。为臣者宜当直言敢谏,你是朕的同胞兄弟,有什么话不必瞻前顾后碍于情面。”
“四哥从善如流,小弟感佩不已。”朱橚道。
朱棣道:“朕打算把之前本就在京城建有府邸的一众弟弟,如五弟你,以及六弟等人也迁入宗王坊居住,你觉得如何?”
“臣弟在城内的府邸,乃是太祖当年下旨修建。”朱橚道。
朱棣看了一眼朱橚,鼓励道:“说下去。”
朱橚斟酌了一下,竟然跪地道:“四哥姓朱,臣弟也姓朱,江山是朱明的天下,臣弟与四哥同根同源,也是太祖的亲骨肉。臣弟以江山社稷为己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朱棣已经明白了朱橚反对的态度,不过也不好发作,起身将跪着的朱橚扶了起来。
朱橚见朱棣沉默不语,犹豫片刻后,再次跪下。
他激动的说道:“四哥是大明的圣君,臣弟也是大明的子民,江山是四哥的,也是我等天下子民的,更是太祖传之万世的基业。”
“臣弟不敢为求荣华富贵而欺君媚上,不敢为求一己之性命,而辜负太祖的在天之灵。臣弟可以为四哥死,为百姓死,为大明江山死。但话不能不说,胸臆不能不表。请四哥陛下圣裁!”
朱棣望着眼泪汪汪的朱橚,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缓缓道:“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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