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烬一身黑铁玄甲,气势凛然,百姓被其气势所摄,下意识停了手。
然而,人群只安静了片刻,一位愤慨的大婶反手便将一颗臭鸡蛋甩到他脸上,狠狠呸了一口:“你们这些当官的, 平日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竟敢来国师府撒野,就不怕神明怪罪,让你们断子绝孙……”
大婶的话得到民众的一致附和,各色臭鸡蛋、菜叶子、石子、小物件甚至汤汤水水都扔向他。
顷刻间,韩烬就被淹没了。
几个亲卫忙上前帮他挡住,嘶声力竭地喊:“大家冷静、冷静,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给出证据……”
可惜, 无人听。
听着民众极近恶毒的谩骂,想起堂弟凄惨的死状,韩烬红了眼眶,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蛋液,沉声道:“本官知道你们不相信,本官自己也不愿相信,我们世世代代信仰的国师,竟然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鬼。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昨夜是本官护送陛下去见的国师,到了国师府,我们所有人都被拦在屋外,她只见陛下一人。
刚进去,就听见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她打了陛下, 后面又听见陛下惊恐地喊着‘鬼啊’。
两刻钟后, 陛下出来, 鬓发凌乱,龙袍不整, 神色极其惊恐,刚出国师府就晕倒在龙辇上。
我们急急赶回皇宫,请来太医,陛下身上除脖子处一道触目惊心的瘀紫勒痕外,再无伤痕,也未中毒,但就是昏迷不醒,时日无多。
贵妃娘娘、贤妃娘娘等人商量过后,命我们去请丞相、侯爷、路王等人进宫商议陛下病情。
不曾想刚到路王府门口,便发现府门大开,几名侍卫横尸府外,通往路王书房的一路上,遍地都是尸体,个个瞳孔大睁,面部乌紫,神色极其恐惧扭曲。
更多的奴仆死在睡梦之中,他们还好,没有恐惧,只是面色乌紫。
路王坐在书房外的大树下,脖子上也有一道与陛下一样的瘀紫勒痕。他说, 若非天降异象, 他也死在女鬼手里了。
昨夜的异象,想必你们中看见的人不少,就不用本官多说了吧。若还不信,路王府众人的尸体就摆在那里,去看一看他们是不是横死?正常的死亡会不会一夜之间死状就成那样?”
前因后果、各种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再配以昨夜的异象,民众沉默了。
一片安静中,一位瘦巴巴的老头小声道:“我看见了,昨夜我打更经过朱雀街,远远望见几位侍卫惊恐万状地从路王府跑出来,边跑边喊鬼。
出大门不远,森白的鬼气追出来,从他们的鼻孔钻入,再从耳朵出来,然后他们倒下了。”
“我也想起来了!昨儿夜半时分我好像也听到有人在喊鬼。”说话的男子身着石青衣衫,奴仆打扮,在场不少人都认出了他,路王府的邻居,静安伯府的门房。
他之后,又有几位朱雀街各府的门房表示听到了些动静。
眼看民众渐渐相信,之前那位扔臭鸡蛋的大婶柳眉倒竖:“这说明不了什么,众所周知,路王乃是鬼子,王府里的人,说不定是他杀的!”
这一次,不等韩烬开口,民众里已有人质疑:“那他脖子上的勒痕怎么回事……”
韩烬微微吐出口气,路王说得对,国师并非不可撼动,将她视作神明供奉的百姓都开始动摇,更何况那些掌握更多信息的世家大族?
他们早就有所怀疑,只是苦于国师府势大,装聋作哑而已,如今国师重伤,正是除去她的好时机。
他抽出大刀,在旁边手下的兵器上敲了敲,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今天我们一定为陛下、王爷还有无辜死去人们讨个说法,请大祭司把国师交出来!”
青龙祭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昨夜自己亲自进宫将皇帝请出宫,上京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国师来过上京的事隐瞒不了。
他强装镇定:“国师已连夜赶回括苍山。”
韩烬冷笑,抓着漏洞穷追猛打:“昨日入夜后,四方城门均未开启过,国师怎么出的城?”
“国师大人神通广大,自不是尔等凡人可以预料的,区区一座城门而已,岂能拦得住她!”青龙祭司振振有词。
“‘尔等凡人’?这么说,大祭司承认国师不是人?”
青龙祭司慌了,平日习惯性恭维,说顺口了!
他硬着头皮胡诌:“国师大人乃得道高人,自然不是凡人。”
韩烬眸光一厉:“是高人还是厉鬼,我等自会查清!让开,今日我们一定要进国师府搜查!”
说完,不给大祭司反驳的机会,扭头对民众道:诸位若是不放心,可在旁围观,但不得阻挠公务。”
此话一出,民众已到嘴边的劝阻便咽了回去,欣然同意。
青龙祭司再不情愿,此时也拗不过禁卫军与百姓,不情不愿开门放他们进去。
韩烬朝一位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不动声色挤出人群,赶回皇宫禀报。
“回王爷,计划顺利,禁军已经进入国师府。”
纪昀微微颔首:“一有情况,即刻来报,日落前必须离开。”
顿了顿,又补充:“不可伤了百姓。”
国师常年待在括苍山,国师府里她留下的痕迹应该不多,但国师府邸屹立近万年,定然藏污纳垢,揭下国师府的光鲜面纱,国师的形象自然也会受损。
“是!”
那人领命离去。
纪昀望着正当午的太阳,心中紧绷的弦松了几分,耀耀日光下,女鬼再愤怒,也只能在暗处憋着。
吱呀一声,身后的殿门开了,御前小太监小福子疾步行来:“王爷,陛下召见。”
纪昀忙朝殿内走去,小福子跟上他,小声道:“太医说,是回光返照。”
纪昀脚步一滞,旋尔加快步伐,进入太宸宫,正殿里站满了文武大臣,一应嫔妃宫人也在旁边等候,徐公公守着寝殿的门,见到他来,忙掀开帘子。
纪昀微愣,这是要单独见他呢。
寝殿内,宣德帝靠着金龙团纹大引枕坐在床上,面色红润,一改先前的青白。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纪昀:“如果可以,朕绝不会选你,你身上留着长平侯府的血,又太过重情,情之一字乃帝王大忌,可惜,如今朕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