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想听听报价吗?虽然我知道你暂时不缺钱,我也给不出那个纪念碑设计头奖的三十万美金,但十万美金,还是可以的...”
“不是不是,不是钱的事!我的状态...谢谢你的关心,我自己能解决。”
从林璎的表现上来看,卡特很确定之前那个人在自己走后回来过。不过既然林璎一次电话都没有给自己打过,显然是不想麻烦自己。这种情况下,卡特也急着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我说的是认真的,酒店设计,我从来没有做过。如果你要我帮忙设计墓碑,我肯定不会拒绝你。毕竟你也是帮助过我的人,我心里记得...啊,我不是在诅咒你,而是...而是...真的,我和你想得不一样...”
“我虽然是华人,但我是在美国出生。并且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去过中国,我其实...其实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过中国人的文化,我甚至连中文都不会,我爸妈很少和我谈及关于中国的事情。所以,我自己都不了解的事情,我该怎么设计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装修方桉呢?”
满脸无奈之色的林璎,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联想到第一次见林璎时,自己使用中文搭话,结果对方完全听不懂的情况,卡特更纳闷了。
与正常的欧美人看亚洲人会脸盲不同,卡特非常确定,林璎是纯正的华裔。就是那种父母双方都是华裔的那种,绝不是混血儿。
正常这种家庭的孩子,即便出生在美国,也不至于不会中文才是啊?!
“我记得小时候出门,经常有人问我从哪来?我说,我来自俄亥俄,他们都会摇头:‘不,我问你到底是从哪来’...年幼的时候,我还会与他们争论,我说‘我就是来自俄亥俄’,然后委屈地回家跟我妈哭诉,觉得自己融入不了这个国家,一直在被排斥。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妈妈的祖籍是中国上海,我爸爸则来自中国BJ...”
彷佛看到了卡特脸上的疑窦,林璎苦笑着解释了一句。接着缓步走到公寓内的床边坐下,这是在唯一一张椅子被卡特占据后,能留给林璎的位置:
“在俄亥俄雅典市,我们一家是社区里唯一的非白人居民。这种排斥感,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时期,还有中学时期。我父母都是那种,从事艺术的人,性格比较恬澹自然。社区不接纳我们一家,我们也可以独自生活并自娱自乐。只是...可能对我来说还好,但对我爸妈来说,美国从不是他们的家,俄亥俄州的那栋房子也不是!它可以说是我的家,里面充满我儿时的回忆,但对我爸妈来说却不是,毕竟他们长大的地方在中国...”
晃动着双腿,林璎语气平澹地彷佛在讲一个别人身上的故事:
“可能女孩子一般比较早熟和敏感吧,我不想他们因此伤心,所以从来没问过他们关于中国,关于过去的事情。我第一次知道他们的过去,还是去年我刚来华盛顿的时候,应该是我爸知道了我的设计作品被选中,这才会跟我说那些往事。我爸爸告诉我,我有一个姑姑。她曾经也和我姑父一起,负责了中国的一个纪念碑设计...好像是叫人民英雄纪念碑...”
哈?!
卡特悚然一惊,连忙追问道:
“你姑父是叫梁思成吗?!”
“嗯...是...”
“那他...”
中国现代建筑学的开创者,这种大牛,要是...
“死了,72年就病逝了。我姑妈去世得更早...”
看到卡特的脸色,从震惊变为狂喜,林璎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尤其是在卡特过山车般,在得知梁思成去世后,直接失去表情管理时,林璎乐得更厉害了...
“不过,你为什么不考虑找他们的学生来完成设计呢?我姑父和姑妈,听我爸说曾经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美术学院主修的建筑,我姑妈后来还在耶鲁学习过。可以说,他们应该才是你想要找的那种,既有美国新潮思想,又不失东方建筑设计审美的人!”
“就建筑设计这一块,以我亲身经历来说,导师的影响对学生是很大的。中国现在即便是有很多建筑设计师都像你说得那样,可能思想比较老旧,但你相信我,如果是他们的直接学生,那应该不会存在你说得那些问题。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请他们来美国,参观一下现在的酒店是什么样,做一个参考参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