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既然答应了,那我就先提一点条件看看你的诚意吧。”成大朋立刻便向他开出了几项条件:“第一,我要知道东印度公司今年计划购买粮食的准确数目和采购预算。第二,东印度公司接下来这一两年里准备屯田种粮的详细规划,比如打算新垦多大面积的耕地,种植哪些种类的粮食作物。第三,巴达维亚目前官仓里的存粮,给我一个准确的数目。”
维尔贝克听到这几项条件,脸色也是不太好看。虽然他与成大朋在过去几年的粮食采购中合作还算默契,但对于这些比较敏感的信息,他绝对不会告知对方。双方只是议定一个彼此都能接收的价格,然后由大成米行在交易后返还一定比例的好处费给他。而成大朋现在所提出的这些要求,却无异于是要维尔贝克将自己的底牌全都亮出来,这可是十分考验他的决心和诚意了。
维尔贝克背上开始冒汗,成大朋提出的这几个问题,已经不是在粮食采购中对收购价格松一松手,对送进官仓的粮食睁只眼闭只眼的小问题了,而是实实在在涉及到了东印度公司内部机密,性质大不相同。说得严重点,如果把这些信息泄露给成大朋,那维尔贝克就相当于是彻底背叛了东印度公司。
成大朋提这几个问题也算是颇有心思,他打听的都是与粮食贸易相关的信息,也不算突兀,对方很难想到成大朋刺探情报的深意,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察觉到这位精明的成老板是打算要将他拖下水,成为海汉的一个情报来源。
不管成大朋的专业能力有多强,他能从巴达维亚搜集打探到的情报也难免会有主观和片面的成分,而如果情报来自东印度公司内部,那意义就大不一样了。所以这几年里成大朋也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与东印度公司的官员们接触,希望能够从中发展出那么一两个“内鬼”来给自己提供更有价值,更为准确的情报。
成大朋其实看好维尔贝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出于谨慎考虑,他一直没有正面试探过维尔贝克的态度,但眼下这个机会实在难得,成大朋便想借此看看维尔贝克此人的立场是否会产生动摇。
而一直在旁边静听两人对话的秦华成,到这个时候终于是琢磨出了成大朋的意图,不禁对他的应对佩服不已。在他看来成大朋理应要对东印度公司在粮食采购政策上的变化有所反应,毕竟能掌控巴达维亚粮食市场对海汉来说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优势条件,轻易不可放弃。但成大朋能一直隐忍,直到对方暴露了焦躁不安的情绪之后,才抓住机会出击,不着痕迹地提出了条件,这种沉稳操作的确是非秦华成所能及。
维尔贝克的思想斗争足足持续了数分钟,在这期间成大朋并没有开口催促他,仍是很耐心地坐着等对方给出回应。
成大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上所系的一块白玉吊坠,这块圆形玉坠上并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图案,只是边缘加工成了令人费解的齿轮状,样式倒是十分别致。但除了他之外极少有人知道,这块玉坠其实就是当年巴达维亚战争之后,由执委会颁发给他个人的一枚特殊勋章。这玉坠特地保留了原本的光滑表面,仅是边缘的齿轮象征了海汉的工业文明。
其实成大朋也不是太明白这齿轮玉坠所象征的真正含义,但这东西是执委会颁发的奖励,他便视作珍宝,这几年几乎都是随身携带,一有空就把玩几下,早就将玉坠摩挲得溜光水滑。真正能识得这块玉坠来历的人也就执委会和安全部有限的几名高官,他也不用担心这东西带在身边会暴露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良久,维尔贝克终于是作出了决定,向成大朋说道:“成老板,你想知道的这些信息,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向第三者泄漏,否则就免谈了。”
成大朋笑了笑道:“这些消息对我有用,对别人就未必了,真泄漏出去对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好处,不是吗?说实话如果不是涉及到你我今后的合作前景,我也不想冒然向你打听这些信息,要是万一被你误会成刺探东印度公司的情报,那我就算跳进南海也洗不清了!”
维尔贝克仍是有些不放心,再次确认道:“成老板,你得到这些信息之后,真的可以帮助我保住官位?”
成大朋正色道:“不开玩笑,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争取让你在这个位子上再坐几年。毕竟想找一个像你这样默契的搭档,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会选择与知根知底的人继续合作下去。”
“这样就好。”维尔贝克的脸色终于放松了少许,然后朝成大朋使个眼色,示意他先遣退随从。他要告知成大朋的这些信息都是属于东印度公司的机密,虽然他信任成大朋,但并不代表他连成大朋的随从人员也一并信任。
成大朋朝秦华成点点头道:“那你先到外面等着。”
秦华成应了一声,快步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他对于维尔贝克所提供的情报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反正回去之后成大朋多半也会立刻将这些信息拿出来一起分析,倒是不用急在这一时了。
成大朋与维尔贝克关上房门在里面嘀嘀咕咕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告结束,维尔贝克很是客气地将成大朋送到门外作别。
“如果我这边有什么安排,会让他过来找你。”成大朋指了指秦华成道:“你有什么消息也可以让他告诉我。”
维尔贝克点点头道:“之后就不要来这边找我了,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引人注目,有什么消息可以送到我家里去,这样更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