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韦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架子,很爽快地与刘尚碰杯之后一饮而尽,然后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点点头让出位置给后面的其他军官。
对方表现出来的客气态度让刘尚更是放心了不少,他心想自己这差事本来也不怎么会牵扯到金钱方面,跟对方的工作交接不至于有太明显的利益冲突,应该不会在交接过程中出什么岔子了。
晚上回到住处,苏峮却是显得忧心忡忡,刘尚见他愁容满面,便主动问起所为何事。
苏峮道:“还能是什么事,就是交接工作的事。刘兄,我这工作可是肥差一件,任谁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交给旁人来做的。”
刘尚立刻想起苏峮分管的正是移民事务,以海汉招募移民的方式而言,这的确算得上是一项肥差,只要胆子够大,捞钱真是不要太简单。
海汉招募移民一般都会对有技能在手的匠人许以丰厚的待遇,就算没技能,有一副好身体也能换得不错的待遇。当然待遇最好的还是那种自愿投效海汉的读书人,尤以有功名在身者为佳。这几类从来都是海汉招募的重点对象,而民政部门除了给予其基本生活保障的承诺之外,一般都还会有专门的一次性补贴金发放给当事人,以吸引这些有本事的人投靠海汉。
这笔钱应该发给谁,发多少,民政部也定有相应的规章制度,但在实际操作中的尺度掌握就极为灵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海汉招募一批移民少则数百,多则论千,如果每个发放补贴金的对象都需要打书面报告申请,那不但会增加招募手续的复杂程度,而且也会大大延长招募移民所需的时间。这对于视时间如金钱的海汉来说,显然是不可接受的做法,所以招募特殊移民对象,这补贴金的发放尺度便是掌握在经办的移民官手中,由其自行掌握,只需在登记资料上填个相应的数字便可。
这样一来,经手办事的移民官实际上就掌握了补贴金的发放大权。尽管为了避免官员贪污,民政部也制定了移民官只作出相应的决定,而补贴金则是由财务部门发放,但依然难以根除这中间有人想方设法地以权谋私捞取好处。只是对于整个移民大环境而言,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终究不会影响到海汉的移民大计,所以高层对于这样的情况往往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闹得太过火就行。毕竟要让下面的人尽心竭力地办事,怎么可能一点油水都不给经办人留下。
苏峮在海南岛的时候便是负责这类事务,因此对于其中的门道也了然于心,至于他是否从中捞过好处,那倒也不是重点了。山东这边的移民事务,前期基本上是由军方在把控,招募的移民都是运至浙江舟山之后,才与民政部门完成交接。而关于特殊移民的补贴金发放,也一直都是掌握在军方手里,如今苏峮的到来就意味着原来的负责人要将这块肥肉吐出来,这中间的交接自然就不会像刘尚的差事那么平顺了。
“所以……是与你交接的军官态度不太好?”刘尚想明白了其中原由,便试探着问道。
苏峮应道:“当着首长的面,那人倒也没说什么,但那脸色眼神,可真是在看杀父仇人一般……刘兄,我两条腿这会儿都还在抖……”
刘尚没想到苏峮居然是如此怕事之人,当下不禁笑道:“你怕是刚才席间酒喝多了,才会一直抖脚不停。”
“是这样吗?唉,要真是就好了。”苏峮的情绪并没有因为刘尚这玩笑式的安慰而有所好转,依然还是一脸的忧心忡忡:“说实话这工作交接,便如虎口夺食一般,人家不乐意配合,那也是难免。”
“但终究还是要接手的,这可是执委会的意思,没人能够违背。”刘尚提醒他道:“再说军令如山,今天两位首长都在场表了态,要这些军官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完成交接。要是有人阳奉阴违给你下绊子,那大可向上头告状,保准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妥不妥,这样做大大的不妥!”苏峮摆手拒绝道:“你也知道,这山东占领区都是军方说了算,我们这些文职官员,怎么可能压得了军方一头,就算是占理,逼着大人物把这下面的违规人员给处理了,回头难道还能记着我们的好?肯定会想个办法将我们赶回三亚去,免得留在眼皮子底下碍眼。”
刘尚忽然发现苏峮对官场的理解要比自己深刻得多,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的道理。就算苏峮有充分的理由让军方配合自己,但如果上面的首长觉得这种做法让军方折了面子,那苏峮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得到高层的赏识了。届时的确很有可能会随便找个借口,把苏峮这种不识时务,给军方找麻烦的官员赶回三亚去。
刘尚只好强行安慰道:“真要回三亚也未必是坏事,至少生活条件要比这边好得多。”
苏峮摇头道:“若是被退货回去的,那只怕今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想想,到时候首长只需说一句此人工作能力不足以胜任山东的职位,你回去还有谁敢重用你?”
刘尚叹道:“但说来说去,你如今也只是还在假设对方不会配合交接工作,总得走到那一步才知道事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