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蒲学光意识到这帮人的心思已经开始摇摆不定,他待要再劝说几句,却有人大喊道:“拿下姓蒲的,兄弟们分了这笔赏银!”
喊话的人是寨中的一名小头目,当下便有人七八人随他一起发动,抽出武器冲了上来要拿蒲学光。不过蒲学光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他身边还有数名死忠部下,抢在前面接下了这波攻势。
然而一旦有人开了头,效仿者就跟着出现了。这个道理很简单,对付蒲学光肯定要比对付寨外那些凶名远扬的海汉兵容易得多,风险也要小得多。拿下蒲学光不但能分银子,还能获得自由,不会作为海汉人的战俘而受到惩罚,这对于濒临绝境的土匪们说算是一根看得见摸得着的救命稻草了,谁也没有理由不去争取这样一个脱身的机会。
几乎是在第一起内讧开始的同时,更大规模的内讧便接着爆发了。蒲学光并非武将,也没有学过任何格斗术,很快便被人给制住了按在地上。但率先动手的几个小团体都各有心思,并不想让这个战果被别人独占,互相又开始拼杀起来,顿时场面一片混乱。这些人没有勇气与寨外的海汉军交战,但跟自己人动手却是毫不畏惧。
在外边喊话的几名海汉士兵本来已经被墙头射出的弓箭逼退,但看到墙头上的人射了几箭就缩了回去,这几人又不依不饶地慢慢逼到近处喊话。而寨墙内此时已经混战成一片,也没人顾得上应付外面的海汉兵了。那宣读悬赏令的声音一直在空中回荡,让已经见血的土匪们更加疯狂了。
高桥南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手段,能让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土匪内部突然发生内讧。这当然不仅仅是悬赏金额所起的作用,这段时间万家军一败再败,实力大损,内部的权力更迭和人员更替也造成了人心惶惶的局面,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被蒲学光和甘强收拾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再加上海汉人越传越厉害的凶名和如今越发窘迫的生存状况,海汉军的到来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眼看墙头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高桥南也有点疑惑,照理说对方就算不站出来对骂,也会使用弓箭逼退喊话者才对,怎么会放任海汉军就这么肆意妄为?难道是在东山寨里憋什么大招?
想到这一层,高桥南也不敢怠慢,让部队慢慢压到近处,仅有的两名狙击手已经瞄准了墙头,若是再有人冒头出来,就先开枪打掉再说。
高桥南见已经距离寨墙不过二十丈左右,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而围堵南边寨门的部队也没有发出示警信号,当下更是想不出对手在玩什么花招,只能是让小队人马提着连夜制作的几幅梯子,快速逼近到寨墙下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
士兵们很快将梯子搭在墙头爬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探出头往里面张望,旋即便打出信号示意部队可以推进。这下高桥南不再犹豫,当即下令发动进攻。
此时寨内的土匪们已经杀红了眼,就算有人看到墙头上有海汉兵翻进来,也无暇去阻止他们打开寨门了。这东山寨尚未与海汉军正式交锋,便已经宣告失守了。
高桥南进入东山寨的时候也被里面的状况惊到了,他万万想不到土匪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内讧。虽然他让士兵上前喊话的确是希望能够离间寨内的土匪,但也并没有真的寄希望于这种手段就能彻底瓦解掉对手的战斗意志,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效果显然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看来以后对付这些土匪直接砸钱就好了啊!”高桥南心中不禁闪过一个戏谑的想法。当然了,他也不会单纯地认为这全是悬赏令起到的作用,有很多问题也并不是金钱能够解决的。
士兵们上前分开控制了犹自不肯罢手的一些土匪,然后去南边开了寨门,让部署在那边的两个排也进入到山寨中。这寨子里除了土匪们居住的房舍之外,就只有一些马棚、仓库、柴房之类的设施,边角的小块空地还被开垦出来种了菜,利用寨内一口水井进行浇灌。如果不知道占据这里的是一群土匪,其实看起来与本地的农庄也没多大区别。
通过土匪们的指认,士兵们很快从血泊中找到了犹自哆嗦不已的蒲学光,将他锁住带到了高桥南面前。高桥南见这人满脸血污的样子也是皱了皱眉,下令把甘强提来,让他来确认蒲学光的身份。
甘强看了两眼,便垂头丧气地对高桥南道:“此人便是军师蒲学光了!”
蒲学光见到甘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试图挣脱旁边两名士兵的控制,作势要扑倒甘强:“你这叛徒竟然引狼入室!早知如此,当初老夫就不该让你活着回来!”
当日两人从福山县城兵败撤回时,甘强还有伤在身,那时候蒲学光要对付他尚有机会。但蒲学光认为自己能够控制甘强,并且利用他来整合万家军残部,这才没有对其动手。想不到养虎为患,最终还是被甘强给害了。
甘强也怒道:“当初若不是你这厮鼓动万蒙去打海汉军,事情怎会弄到如此田地!各位,万家军与海汉交恶,罪魁祸首便是这贼人了!”
甘强说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要将蒲学光提起来打一顿,似乎全然忘了他自己的身份也是一个“贼人”。高桥南见这二人毫无廉耻之心,犹自互相埋怨,落井下石,心中顿感恶心,当下便让士兵将他们先分开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