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登基后的第一次小朝不到一个时辰便宣告结束。
倒不是没什么事情可讨论了,内阁现在还堆着几座山的奏折没有处理。实在是楚牧现在很多基本情况还没掌握,着急让他定夺也不妥当。
再者几位阁老也有点抗不住了,昨晚通宵议事,今天早上鸡都没醒,他们就进宫准备大典,一直忙到现在。
在温暖的阳光的沐浴下, 就连以往精力最充沛的窦鼎之都忍不住捂嘴打了两个哈欠。
得到楚牧的许可后,几位阁老起身告辞,他们刚走到门口。
“对了!几位阁老中谁对皇亲宗室之事熟悉?”楚牧突然问道。
高光义赶紧拱手道:“臣略知!”
“好,那请高阁老留一下,朕有些事要请教一下!”
高光义勉强的笑了笑点点头,这老头已经困得不准备去文渊阁, 想直接回家睡觉了, 结果被楚牧留了下来。
“就几句话, 待会朕也还得去慈安宫问安呢!”楚牧或许是看出高光义的疲惫。
高光义赶紧打起精神道:“臣没事的,有事陛下尽管问!”
“阁老知晓我来京之前的情况么?”楚牧问的是高光义,眼睛却在注意另外三个边往外走边回头的人精。
高光义顿了一下,思考楚牧问这个有何用意,答道:“臣大概知道!”
看到另外三人走出门外,楚牧才扭过头来微笑着说:“那阁老应该知道朕小时候家中贫寒,父母……”楚牧看到高光义眼神有变,赶紧强调:“生身父母!他们早早的就故去了,所以……”
高光义本来的疲惫一下就散去了,皇帝突然提及生身父母让他格外警惕。
“朕有时回想起生身父母,家中贫寒当时只是草草将他们下葬!”楚牧叹了口气,又说到:“不知按照宗法……”
高光义赶紧打断了楚牧的话,道:“陛下!无论按照宗法还是礼仪,无此先例!”
高光义说的斩钉截铁,他绝不能赞同楚牧任何关于想尊奉生身父母的想法, 一定要把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楚牧大概猜到了高光义的想法,不禁笑了起来, 道:“阁老误会了!朕绝无要尊奉生身父母之意!只是毕竟血脉相连,如今朕承继大统, 想给他们修一座像样的坟,免得日后有人经过故乡,指着那土堆咒骂朕无情无义!”
“只是修坟?”高光义有些诧异,就为这事把自己留下来。
“是啊!朕对礼法不太熟悉,恐轻易下旨引起争议,所以问问阁老!”楚牧说道。
高光义一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要尊奉生身父母,他就放心了。
楚牧说的也对,他都当皇帝了,生身父母还在乡野草草掩埋确实也说不过去。
“哎,正说为饮水思源,陛下有此之心感天动地!您放心,只是修缮坟墓,礼法上应是无碍!”
楚牧跟高兴的起身,道:“那便好那便好!来人啊!朕有些饿了,阁老也没吃饭,快准备点点心来!”
李正鞠躬而去,高光义赶紧推辞道:“臣就不吃了,陛下慢用吧!”
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楚牧赶紧起身走到高光义身边,道:“阁老且慢!”
楚牧岂会让他走,刚才说那修坟之事只是个由头,为的就是单独留下高光义,现在把李正都支走了,正是说话的好时机。
“陛下还有什么事么?”高光义被楚牧拉着又做回了椅子上,楚牧坐在他身边一脸微笑。
“阁老莫要紧张,我只是想和阁老随便聊聊!”楚牧说着还亲自为高光义的茶杯里加了点水。
高光义赶紧起身鞠躬接过茶杯,道:“岂敢劳烦陛下!”
“现在这没外人,阁老请坐!”楚牧扶着高光义坐下。
高光义品着楚牧这句“这没外人”,蹙眉看着一脸微笑的皇帝。
“我一直想和阁老好好聊聊,今日难得有这机会,没有外人在!”
楚牧再次强调没有外人,高光义回以微笑,他自是知晓这是皇帝再跟自己套近乎。
“蒙陛下抬爱,其实四位内阁大臣,皆同心辅佐陛下,谈不上什么外人!”
楚牧摆了摆手,道:“你和另外三个不同!”
高光义自是不同,他是楚牧精挑细选后,选定的可以发展的“下线”。
前几日楚牧便仔细的看过了四维门送来的朝廷重臣们的档案,想要在内阁中选一个可以用的人,看来看去觉得高光义是最合适的。
内阁四人中,窦鼎之首辅廿载,门生故吏遍布朝中势力最大,显然楚牧拿不住他,不被拿住都不错了。
次辅袁复刚过半百,是内阁里面最年富力强的一位,又是北派之首,但他是太后的人。
张渊乃是天下清流的领袖,一向为国为公,开大门走大路,楚牧要是发展他当下线,说不定会被他当场喷一顿,要知道在朝堂三宝之前,朝廷第一大喷子就是张渊。
唯有高光义,是此刻可能会被自己笼络的。
“阁老曾经在我故乡楚汉道为官十几年,咱俩算得上是老乡了!”
虽然楚牧这个老乡的定义这么勉强,但天子这么说了,高光义自然不会反对,顺着皇帝的话说到:“臣当年就说楚汉之地藏龙卧虎,原来是藏了陛下这条真龙啊!”
“朕早就听闻阁老的美名,当年为官楚汉造福一方,听说离任时数万百姓百里相送!后来到了京城,大灾之年武宗又要御驾亲征,您更是和首辅张阁老一道,御前冒死阻拦!”楚牧感叹的说道。
要说高光义这辈子的高光时刻,便是二十三年前,当时正逢大旱国库空虚,而武宗却要亲征山南,窦鼎之张渊和高光义在出征仪式上挡住武宗御驾,冒死劝谏阻拦,虽然最后没拦住还被贬了官,但高光义一时名噪四方,为天下人所称颂!
“哎,想不到陛下还知道这些往事!”高光义一脸骄傲的谦虚道。
楚牧笑了笑,心想我不光知道这件事的流传版,更知道实情版。
在四维门的档案里,详细记载了这件事,当时高光义是清流派的人,听闻武宗要劳师远征,满朝年青一代官员在窦鼎之的号召下,决定联合起来劝谏阻拦。高光义当时也是其中一员,一腔热血誓言阻拦。
哪知道第二天到了出征仪式的现场,昨晚誓言共进退的四十多个年轻官员,就来了窦鼎之张渊和自己。高光义一腔热血一下就凉了,当即就想撤,结果被窦鼎之和张渊生生架到了武宗御驾前,被动的成为了那件流传了几十年故事中的一员。
时间是玄妙的,能够抹去很多痕迹。高光义这辈子被人屡屡提及这件英勇之事,久而久之他都忘了当年自己准备跑路,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感慨当年的勇气。
“阁老一心为公,朕甚欣慰!”楚牧握着高光义的手拍了拍,道:“阁老应该知晓,朕初入宫廷,很多事不了解,担心被人蒙蔽,所以朕想要找一位能真正倚靠的忠臣!”
高光义毕竟为官多年,不是被几句奉承几句就能拿下的。
“陛下,大文政治清明,谁敢蒙蔽陛下!您切莫忧虑!”高光义回答道。
楚牧脸上笑容转瞬即逝,冷冷的道:“朕拿阁老当忠臣,阁老却拿场面话搪塞我么?”
高光义赶紧拱手道:“臣岂敢搪塞陛下!”
“朕说句心里话,虽然与诸公交往不多,但每次见面首辅总是提前准备好一切,恨不得让朕不必考虑全盘同意,而张阁老呢?满嘴都是大仁大义,举着大旗咄咄逼人,至于次辅,你也知道,他心里向着的是坤德宫!”楚牧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唯有你,每次就事论事,也没有咄咄之势逼朕表态。而且刚才说起王世坚,只有阁老站出来说他用心是好的,朕便知道阁老您是厚道的人!”
“臣一直以为陛下年轻很多事都不清楚,现在看来,一切事情都在陛下眼中!”高光义过去确实觉得楚牧算是单纯的人,此刻才发现他是什么都看见了都听到了,只是隐而不发。
“就说刚才那道诏书,我想这事肯定不是您起的头!”楚牧说着眼神锐利的起来。
高光义一惊,原来楚牧还是在意那道诏书的啊!
“确不是臣起的头!是……”
“罢了!不必说是谁,朕只要知道不是阁老您就好!”楚牧笑了笑又道:“说句心里话,诸公担心朕是有道理的!毕竟大家还不了解朕,那道诏书也是大家处于对大文的忠心才准备的!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