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杨双那张惟妙惟肖鲜活如真的脸,赵添财心里发毛,脊背生寒,手里端着的茶杯都险些脱手。
真要如顾朝云说的那般,那他从今往后可就睡不了安稳觉了。想到这里,他脸色一白,忙道:“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顾朝云扬扬眉,“既然这样,那就提前祝贺赵队长财源广进了。我还有事,得去杨双熟悉的地方转转,剩下的资料你派人送来,先告辞了。”
……
出了巡捕房,一辆西洋马车缓缓停在了顾朝云面前。
赶车的伙计戴着顶帽子,帽檐一抬,却是秦豹那张虬髯浓密黝黑粗粝的大脸。
见顾朝云安全出来,秦豹紧绷的脸颊不可察的一松,旋即一紧褂子的扣子,遮住了里面缠着的炸药。
“帮主,你说他能老老实实替咱们办事么?”
“哪能啊。”顾朝云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坐上马车,随着车轮转动,他摩挲着十指上的铁戒,淡淡一叹,轻声道:“这种贪得无厌之人往往最是自私自利,永远不可信。你别看他现在能受制于咱们,可一旦真到了生死关头,要命的时候,兴许最先杀他老婆孩子的人就是他自己。”
想了想,他又对秦豹叮嘱道:“再等等,眼下留他还有用,过些天找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去巡捕房试试。干什么不重要,最好是进去混个位置。这年头有钱就什么都有,与其花钱靠一个外人,还不如花钱靠自己人。还有,往后别喊我帮主了,叫我先生,帮里的大小事宜都由你们两兄弟出面,帮主的位子你们坐,要是遇到处理不了的难事再问我。”
秦豹听到这话黝黑的脸色陡然涨红,握绳的手也跟着一紧,“先生,往后我和我哥的命都是您的。”
顾朝云摇头失笑,可看见秦豹那布褂下露出的几圈炸药轮廓,眼神闪烁,抿嘴沉吟了片刻才幽幽说道:“这算什么话,你要记住,行走江湖最忌头脑发热,万不可太轻易相信别人,最好连我也不要信。”
秦豹赶着马车,嘴上不假思索的粗声道:“我大哥说过,这世道,讲道义不能在明面上讲,说出来的那都是虚的,谁要是真信了,也就离死不远了。先生的手段虽说偏于阴诡,工于心计,但行事却有一股豪侠之气,当初在码头上单枪匹马就肯为那五十多条命讨个说法,这人便错不了。”
顾朝云有些意外,“想不到秦虎还能这么想,很好。”
秦豹却是摇头道:“我们是弟兄三个,上面还有位大哥,当初逃脱追捕的时候走散了,叫秦龙,算算日子应该也快来上海了。”
顾朝云笑道:“龙虎豹么?也好,听这话,人肯定差不了。”
说话的功夫,马车停在了青莲阁。
这可是上海滩有名的老字号茶楼。
杨双有个习惯,每天总喜欢到这儿坐坐。
还未进去,已能听见里头那悦耳动人的调子,再配上节奏快急如雨点般的鼓声,这是有人在唱曲儿呢。
单看门口侯着生意的脚夫和车夫,就能瞧出来这里头有多热闹。
楼里又分上下两层,楼上摆了十二张八仙桌,往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客人,供人品茗吸烟。楼下有的可就多了,唱曲儿的、杂耍的、摆摊、游艺,还能看见不少西洋景。
这也是十里洋场各商行往来交易的地方,汇聚了不少中西奇物,引得每日众商云集,看货议价,热闹的紧。
“杨老板,您来了!”
不过热闹归热闹,一听“杨老板”三字,那些前一秒还相谈甚欢的各大商行管事,立马笑容一歇,如避蛇蝎般躲出老远。
这一方面是因为杨双外来商人的身份遭到上海本地商会的排挤,另一方面则是他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