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醒来之后,不等我们直说,他自己就发现了事情。他似乎比我们知道的更多些,比起伤心愤怒,反而只是沉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块大青石上。我问他,他不回答,我端饭食过去,他也不吃。就这么傻傻的坐着。我没奈何,就陪着他在石头上坐着,坐了一整日。他突然说道:‘夜语,你说他怎么这么狠心?拿走了我的材料,连我铸剑的材料都要拿走?’”
汤昭和江神逸一呆,随即惊怒。
如果说薛闲云多年的积累材料还勉强算得上“身外之物”,那他这次铸剑的材料就不只是外物,更是他的生命和精神。
他们都是薛闲云的亲传弟子,岂能不知道薛闲云如今所有的心血和积蓄,最念念不忘的追求,就是铸一把自己的剑?为此他积累又积累,寻觅又寻觅,几次想动手都按捺下来,只想要等到准备得万无一失才出手,一举成功,了毕生之夙愿。
本来,就在今年,只等汤昭他们回来,薛闲云就可以闭关铸剑,铸成之后就能开铸剑大会,向天下堂堂正正宣布自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铸剑师的!
石纯青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只是掏空薛闲云的前半生,更挖断了他的后半生。
半生之心血,半生之期待,毁于一旦!
江神逸气的浑身发抖,跳起来大声道:“这个混蛋王八蛋!我必杀他!”
薛夜语嗯了一声,突然泪水滚滚,说不出话来。
比起江神逸,石纯青的薛夜语的感情又更深更厚,薛闲云不是有耐心的慈父,石纯青却是不辞辛苦照顾她长大的父兄,所以她比起愤怒,更多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悲伤。
汤昭轻声道:“我们还是去拜见师父吧?”
几人沿着木栈道往前走,远远地就见薛闲云坐在栈道尽头,披着蓑衣,背影寂寥,若非没有鱼竿,就像一个独钓的渔夫。
汤昭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薛闲云时,他就坐在这里垂钓,那时他的背影也是如此孑然一身,只是当时他不觉得薛闲云孤独,只觉得气度冲静,彷佛遗世独立的隐者高人。如今景还是景,人还是人,天水一色,浩浩汤汤,并不稍移,他竟生出今是昨非之感。
用手轻轻擦了擦脸颊,竟感觉微微湿润。果然如七师兄也知道,自己是会伤春悲秋的。
几人正要走上去,突然清风吹来,一个影子闪了过来,正拦在路当中,发出几声怪笑。
“哈哈,哈哈。”
“阿笑!”薛夜语有些无语,还是解释道,“是我呀,夜语。今天八师弟,九师弟回来了,爹爹一直盼着他们回来。你记得吗?符会的成绩传回来时,爹爹高兴地翻了两个跟头的。你让他们见见爹爹,爹爹一定高兴起来了。”
师父翻跟头啊……想到那场景,汤昭忍不住笑了笑,但笑容还没绽放已经消失了。
阿笑双臂像翅膀一样展开,拦在路当中,一动不动,只会发出“哈哈,哈哈”的笑声。
汤昭以前一直觉得它的笑容很诡异,尤其是结合那张七分像人,三分木偶的脸,无论怎么笑都很像嘲讽。但今日再见,或许是受了自己心情的影响,那种毫无波澜的笑声听起来透着几分悲伤。
薛夜语无奈,道:“是你要拦着我们,还是爹爹让你拦着我们?”
阿笑笑容空洞。
虽然没回答,但几人都知道,阿笑是个符傀,虽然有些莽撞,有些跳脱,但其实是很听话的,那必然是薛闲云的意思了。
薛闲云不想见他们。
薛夜语心中难过,强忍着对两个师弟道:“咱们先回去,爹爹不想……”
汤昭突然道:“师兄,替我拦着它,我进去跟师父说几句话。”
江神逸皱眉道:“恩师不愿……”
汤昭道:“一句话,我进去说一句话就让师父开心起来。”
薛夜语在旁边听得荒唐可笑,正要让他们别闹了,江神逸接着道:“你确定?”
汤昭道:“你还信不过我?”
江神逸目光一动,突然伸手一薅,薅住阿笑脖子,拽到了自己身边,道:“信你一次,赶紧进去吧。”
在薛夜语的目瞪口呆下,汤昭轻松闯过了阿笑这一关,奔向薛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