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山壁上,竟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似在发呆,
汤昭看了一眼,轻轻一动嘴唇,道:“危色。”
那人站起来,身体笔直,道:“汤先生,是我。”
之前汤昭见危色时每次都换个外形,要他开口听声音才能认出来,但现在看到这个人,突然就脱口而出“危色”这个名字。
或者这张脸、这个人,还有这双眼睛,和危色这个名字挺配的吧?
这应该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危色欠身道:“这是我真正的样子。汤先生——我想追随您,以门生的身份,或者其他的身份,请您收留。”
江神逸很是惊奇,看向汤昭。本来会上有前途的符剑师交几个江湖朋友也寻常,运气和才能特别好的,有机会收下同样有潜力的门生,但今年这么乱,众人连联谊都没有时间,哪有机会与武者订约?
汤昭大概也是没时间的,但离开昆岗之后,行了几百里还有看来不俗的武者追过来,张口就是“门生”之约,这可真是……
哦,是汤师弟啊,那没问题了。
汤昭盯着危色,道:“你又来了,还真认准了我?难道你没察觉,你我相性不合?”
汤昭从小受到陈总教导,三观是没问题的,绝对占个善良,算是半个官方人,只是脾气来了容易上头,不算守序也得是个中立。而危色……既是杀手,又满嘴谎话,说不定还占个随时叛变,说他是混乱中立都勉强了。两人性情南辕北辙,汤昭虽不排斥收门生,也不可能收这样的人。
危色谦卑的道:“我自然知道与汤先生不合。所以当听从汤先生,凡事以先生为主。我既不争,就没有不合了。”
汤昭简直想挠头,道:“你干嘛跟我死磕呢?真的是为李琼生的推荐?他人都没了,当时推荐的人你还念念不忘?难道你们还真是生死兄弟?”
江神逸奇道:“李琼生是谁?”
汤昭道:“昆玉剑派的人,我都没见过。应该是敌人。危色,他是你杀的对吧?”
危色平静道:“是我杀的。之前是他是我的朋友,后来就不是了。”他想了想,解释道:“先生明察秋毫,上次在剑州就已经猜中了十之八九,无非是有些前因后果还不太明了。我既想投靠,自然不会隐瞒,今日当言无不尽。”
汤昭盯着他,终于道:“你想说就说吧。”
危色道:“我的出身先生应该猜到,我是阎王店杀手出身。花容夫人是我义母。”
江神逸讶道:“你是花师妹的干哥哥?”
危色道:“不敢。花容夫人在阎王店有上百个义子,或许现在有更多。我们这种人没有资格被那位小姐称为义兄。先生曾说,花容夫人在你面前是个慈母心肠的女子,在我们面前不是的。”
汤昭默然,想也是如此。花容夫人江湖人称花阎王,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危色道:“我被她抚养长大,从她那里学了很多东西,长成之后成为杀手,还算小有成绩,在阎王店中排序渐渐提升,处境渐好。但我一直想离开她。”
汤昭问道:“你不喜欢当杀手?”
危色道:“当杀手……也还可以吧,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不喜欢朝不保夕、毫无着落的生活。而且阎王店死的人多,自我离开止,我同一批的义兄弟只剩不到十个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有一部分是死在我手里的。”
他说话很平静,但汤昭还是神色微变,再次想到了花容夫人慈祥温和的容貌。
危色继续道:“我其实早就想离开了,自从十岁那年第一次杀了一个兄长的时候就想走,但是一直没有地方去。我从小就在阎王店,只懂得杀手的工作,不会在外面生活。而且,花容夫人也不会放我离开。所以我一直等到了十八岁,结交了一个可以信任的好朋友。李琼生。”
汤昭点点头,危色道:“李琼生是昆玉下院的人,但也会匿名在阎王店接杀手任务。我们本来戴着面具隐藏身份,但一次次并肩战斗中渐渐互相信任,便知道了彼此的身份。那时,我仅有他一个朋友,以为彼此交心,不免透露了一点我的想法。他指点我道,花容夫人权势滔天,江湖中绝没有人会因为我而得罪她。单纯的跑是跑不掉的,除非当上剑客才能自主。”
“他还说,在这一点上他和我一样,他在昆玉下院过的并不快活,下院几千人,每年只有几个升到昆玉剑派的名额,而升到昆玉剑派之后,还要面临筛选,只有百分之一有可能成为剑客,以他的天资和背景,无论如何也指望不上,只能自谋出路。”
“我问他怎么才能当剑客呢?他说要么找大势力投靠,要么去寻找铸剑师,让他帮我铸剑。像我这样身份有问题的人,投靠大势力固然很难,一般的铸剑师也绝不会看我一眼。但他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年轻的铸剑师,只要择一导师投入门下,静待几年,自然有机会成为剑客。”
“这方面我一点儿也不懂,自然全信他。趁着夫人一年一度出山探望女儿的时候,和他一起逃出了阎王店,不远千里来到昆岗,为的就是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