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至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能请得动师父,当然最好不过。”心想:你有毛病吧?见了师尊,我怕你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敢拿这些小事打扰?师尊又怎么会管底下这些屁事?除了他吩咐的话,不等你说一句话,早把你赶了出去。这小子当真异想天开。
说着说着,小船一停,已靠近一处码头。
说是码头,其实只是一座宽敞的水上木台。木台连着一处木栈道,像桥一样远远的延伸出去。
木立着一木偶,很像汤昭在薛大侠府见到的符偶,但刻画更细腻,姿态灵活,栩栩如生。
但不知怎的,可能是太细腻,太接近人类了,反而看起来有点恐怖。汤昭看了一眼它呆板的脸,背后起鸡皮疙瘩。
李至海拱手道:“弟子将汤昭带到。”
那木偶点点头,脸下方裂开一条缝,发出铃铛碰撞一般的声音,绝类笑声。
汤昭登时更加不适。
李至海对着汤昭一点头,道:“这个符傀是师尊的仆役,不会说话只会笑,所以叫阿笑。咱们也要客客气气的。你跟着阿笑进吧,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你要回来早咱们一同回去。”
汤昭跟着符傀走上咯吱咯吱响的木栈道,绕过几丛芦苇,突然豁然开朗。
木栈道尽头,一片开阔,白水茫茫,尽接白云,极目楚天舒。
水边坐着一穿斗笠蓑衣的渔翁,正持竹竿钓鱼。远处一红顶仙鹤独立水中,曲颈照水,仿佛站在白云里。
好静。
除了鱼鳔颤动溅起的微微涟漪,天、水、人、鹤都静静的,仿佛在画里。
汤昭不忍打破这样的静谧,束手站在一边,眼睛盯着鱼鳔,仿佛看那一点点飘动能看到天荒地老。
嗤——
不知过了多久,鱼线甩起,空竿。
渔夫回头,斗笠下的容貌也就三十来岁,与薛夜语有五分相似,留了两撇小胡子,打理的根根分明。仿佛翎毛。他蓑衣下是一身黑白色鹤氅,下摆飞毛,也好似水中那只仙鹤。
汤昭突然想到:真不愧是父女,打扮都是鸟样……
他忙收起这不恭敬的念头,肃容行礼道:“学生汤昭,见过庄主。”
薛闲云目光如箭,犀利非常,再不似梳翎仙鹤一般闲逸,如果像,也是像捕鱼前盯着猎物的水禽,道:“你就是汤昭?这一个月来,我听你名字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汤昭有点不好意思,道:“劳薛姐姐挂念,扰了庄主清净,学生惭愧。”
薛闲云道:“不只是她在说你。”
汤昭立时反应过来,道:“薛大侠还好么?”
薛闲云道:“自然不好。也就是还活着。不出些歪门邪道怕是好不了了。”
汤昭点头,担忧之余也松了口气,活着总是好的,能提到自己意识应该也清楚,恐怕是身体恢复不了。
薛闲云打量着他,道:“我倒奇怪,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看好你?”
汤昭不亢不卑道:“学生只是寻常人,几位长辈都有怜弱惜幼之心。”
薛闲云道:“他们正是说你不寻常。是璞玉还是顽石,我非要亲眼看一看。”对那符傀阿笑道:“去把我钥匙拿来。”
阿笑咕咕咕的笑起来,从木栈道离开。
薛闲云一挥手,对面白鹤无声飞起,盘旋天空,飘飘然落下一片羽毛。
羽毛飘飘悠悠落入水中,却好似投入千钧巨石、平静的水泽泛起波澜,水浪往旁边分开,露出水下一块青石,青石当中,刻有两个刀锋一样的字。
“攻玉!”
紧接着,青石移动,露出一道向下的台阶。
薛闲云解下蓑衣,道:“跟我来。下面你看到的,要仔细记,仔细想。”
汤昭连忙跟上,两人走下台阶,青石再度移动,覆盖入口。水流一点点上涨,淹没大石。天上白鹤重新落在水面,站在水下大石上,仅没过脚爪,仿佛凌波而立。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