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鹰扬手抚椅背,沉吟了片刻,这才对厉秋风说道:“许某听到禀报之后,与北司几位千户商议了一番,以为倭寇先锋乘小船上岸,十有八九不会进入大石洞,而是要扫平东辽县城,将摩天岭以南、码头以北的汉人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如此一来,倭寇大队人马便可再无后顾之忧,放心大胆地将战船驶入大石洞的水潭之中,不必担心有人中途截杀。看样子咱们将倭寇想得太过高明,以为他们通晓兵法韬略,想不到这些蛮夷压根不懂得韬光养晦,一心想要蛮干。”
许鹰扬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此外许某派到辽阳府送信的几位兄弟今日也赶了回来。他们说在摩天岭以北三四十里处,发现道路之上有许多马蹄印记,只是这些蹄印到了摩天岭南麓,突然消失不见,不晓得去了哪里。这几位兄弟因为急着赶回来送信,无暇搜寻。许某和北司的兄弟议过之后,担心有小股倭寇已然上岸,打算在摩天岭以北驻扎。如此一来,既可以拦住辽阳府赶来的救兵,也可以防备咱们向北逃走。”
厉秋风听许摩扬如此一说,心下一凛,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前几日关外各地的绿林响马云集王家庄,不过骑马前来的响马并不多,是以这些马蹄印记不会是绿林响马留下的。这倒奇了,难道是辽东总兵派来的援兵已经到了摩天岭以北不成?”
许鹰扬苦笑了一声,口中说道:“若是张大人派兵前来援助,那真是要烧高香了。许某派这几位兄弟赶往辽阳府,便是要他们将许某的两封亲笔信交给辽东巡抚和辽东总兵两位大人。巡抚大人还算客气,给许某写了一封回信。不过他在信中大倒苦水,只说自己虽然挂名巡抚,其实压根没有权柄,手下无兵无钱,虽然想要帮忙,却是力有不逮。或许是为了让许某安心,他在信中说已经行文兵部,要兵部各位大人催促辽东总兵张大人亲自率兵赶赴东辽县云云。至于张大人嘛,他看了许某所写的亲笔信后,连回信都懒得写,只是对许某派去送信的兄弟说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哪里会有什么倭寇?多半是小股海盗穷疯了,打算到东辽县抢掠一番。东辽县的官吏一向胆小怕事,为了让老子派兵剿匪,故意编造出倭寇犯境的弥天大谎来骗人。要兵嘛老子这里没有,要银子的话老子将盔甲兵器当了,倒还能凑出几十两银子。”
厉秋风听许鹰扬说到这里,顿足说道:“张大人也是一位老军务,怎么如此糊涂,视军国大事如儿戏?!听说此人当年在宣府、大同带兵之时甚是勇武,称得上是一位猛将,为何到了关外,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畏敌如虎了?!”
许鹰扬沉声说道:“先前许某曾与厉大人说过张大人。他到关外做总兵,心下始终愤愤不平,以为朝廷处事不公,将他迁到关外做官乃是明升暗降。听说他的座师是先帝驾前的重臣刘阁老,两人平日里走动颇为紧密。只是朝廷将张大人打发到关外做总兵之时,张大人曾经找过刘阁老,盼着刘阁老能为他说话,留在关内做官,不想到关外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做总兵。不晓得刘阁老是作壁上观并未插手,还是出手帮忙却没有将此事办成,最后张大人还是到了关外做总兵,为此他连刘阁老也恨上了。听说出关之后,他再也没给刘阁老递过贴子。有时喝了大酒,便即破口大骂刘阁老。后来刘阁老致仕,张大人颇为开心,一连摆了三日酒席,连称‘瘟神滚了’,须得多喝几杯。不晓得刘阁老是否知道此事。唉,若是知道自己的学生如此折辱自己,只怕刘阁老非得气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