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爷见厉秋风沉默不语,只道他对自己所说之事不以为然,接着说道:“以厉大侠之精明,想来也知道冯某将大锭银子换成碎银,除了方便厉大侠赏赐那些市井之徒之外,也有冯某自己的打算。”
厉秋风并不晓得冯师爷还有什么打算,不过他也不想让冯师爷看出自己的尴尬,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只听冯师爷道:“在衙门当差,须得上下打点,左右逢源,才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否则得罪了人,只怕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冯某最初到衙门当差,也是什么都不懂,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有几次更被人推出来顶杠,险些下了大狱。后来见得多了,慢慢也学会了明哲保身之道。要想平安无事,便要让衙门上上下下、远远近近,只说你的好处,不说你的坏处,这样才能保得自己平安。比如方才冯某要老韩将三锭银元宝换成散碎银两,固然是为了厉大侠使起银子来方便。可是也存了收买老韩和公差之心。他们这些小小的作弊手段,冯某岂会不知道?只不过若不给他们好处,只怕办起事来,便多了掣肘,很多事情便不好办了。方才老韩也提过张师爷之事。若论起精明,张师爷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可是此人过于贪婪,自己吃肉,连汤都不给旁人喝一口,是以衙门里面上上下下、公差仆人,虽然知道他是知县大人的亲信,对他却是阴奉阳违,事事在他后面下绊子。若不是知县大人护着他,只怕他早就倒了大霉。眼下虽然大伙儿拿他没有办法,可是一旦有一天知县大人护不了他,张师爷定然是第一个要倒大霉的家伙。”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冯某要想拿银子过活,便得在衙门之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是以很多时候,也不能不虚与委蛇。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两句话说起来容易,只是较起真来,只怕无人能够做到。”
冯师爷说完之后,长叹了一声,便即沉默不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出了县衙大门,厉秋风才向冯师爷告别。冯师爷又叮嘱了他几句,两人这才拱手告别。
厉秋风边走边回想冯师爷所说之事,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沮丧,正自心下茫然之时,却见迎面有一群人走了过来。厉秋风瞥见为首那人,心下一凛,急忙走向了侧,混入百姓之中。这群人正自边走边说话,却没有留意厉秋风,片刻之间便从厉秋风身边走了过去。
待这群人走远了,厉秋风站在街边,看着这群人的背影,心下暗想:“怎么昆仑派也到了修武县城?”
原来他远远便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昆仑派掌门人楚丹阳,走在他身边的自然是昆仑派弟子。厉秋风与楚丹阳在皇陵地下、永安城和虎头岩沙家堡都曾经并肩御敌,知道楚丹阳为人正真,是江湖之中的侠义之士。按理说楚丹阳到了,他应该上前相认才是。只不过眼下修武县城中龙蛇混杂,诡异之事不断。背后又有倭寇藏匿,不知道有什么阴谋。是以厉秋风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他抱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想找出背后策划这一切阴谋的那人。因此他看到楚丹阳之后虽然心下又惊又喜,却没有上前相认。
厉秋风在街边驻足良久,暗想青城派和昆仑派先后赶到,两派的掌门人许成和和楚丹阳不只武功高强,而且行侠仗义,门下弟子武功不弱,若是找到了幕后真凶,这两派倒可以成为自己的强援。念及此处,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向城隍庙走去。
待他回到城隍庙后院自己的屋子之中,先是掘开了地下的几块方砖,在地上挖了一个坑。然后取出包着银子的红布包袱,取出了五六两散碎解子,然后将剩余的银子包好埋入坑中,又将方砖铺好,双脚用力将方砖踏实。地面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再也看不出下面埋了东西。
厉秋风将留在外面的散碎银子包好后放入怀中,见桌上放了一壶茶,伸手在壶身上轻轻一碰,茶水尚温。想来是自己随于帆离开之后,庙祝前来收拾食盘,顺便送来茶水。厉秋风取出银针,试过茶水并无异样之后,这才倒了一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心事。
过了半柱香工夫,只听得脚步声响,片刻之后,万从云、梅大力和巴玉岩三人到了门前。厉秋风将三人请了进来,还没等落座,只听万从云兴奋地说道:“统领大人,今日总算没有白费工夫,咱们打探到了大消息啦。”
梅大力和巴玉岩生怕万从云抢了头功,便也纷纷抢着说话。三人声音极大,厉秋风反倒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最后他只得一拍桌子,口中说道:“你们一个一个说。万二爷先说。”
万从云甚是得意,瞥了梅大力和巴玉岩一眼,先是向厉秋风告了个罪,这才开口说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大批江湖人物涌入修武县城。小人的徒弟们查清楚的就有十几个门派。只不过这些家伙都很小心,咱们探听不到他们到修武县来干什么。眼下城中的客栈已经住满了。很多人没有法子,只得到城北那片闹过瘟疫的荒宅居住。听说衙门已经派人到了城北,想要将这些人赶走。不过这些江湖人物人多势众,衙门派去的人吃了大亏,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