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帆心中惊疑不定,伸手将窗户轻轻合上,从窗户的缝隙中向外偷看了良久,见再无半个人影,这才慢慢走回到床边,和衣躺在床上。他将同门之间早就推演了无数遍的计划又在心中从头至尾思忖了一遍,确信并无半分破绽,这才稍稍放心,暗想那灰衣人多半是洛阳本地某个帮派的门人弟子,受本门长辈派遣,在客栈外监视自己。要怪只能怪自己一时失策,出手救下了两名顽童。当地各帮派之间关系复杂,相互之间明争暗斗,恰好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均势之时,突然有人在数千名百姓面前显露武功,定然引起各帮派的不安,惟恐与自己敌对的帮派要有什么异动,正是牵一发而动全局的时刻。而越是这样的时刻,更要装作若无其事。俗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史家刀和雷拳门这两大帮派不找自己的麻烦,其余一些小帮派,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待三四天后,自己到了修武县上任,便不需再担心与洛阳这些武林帮派有什么纠葛。想到这里,于帆心下释然,不知不觉之间,已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于帆从行李之中找出一件旧衣衫,将菜肴尽数倒入衣衫之中包好,又将一壶酒洒到了房间各处。便在此时,那小二又提了食盒送了上来,说是一大早便有史家派人将酒菜送到了柜上,请于老爷赏脸享用。另外还有洛阳城锦绣坊送来了一包衣衫,说是雷拳门的卫四爷昨日傍晚在锦绣坊为两位于爷定做了衣衫鞋袜。锦绣坊十几位绣娘一夜未睡,总算在天明之前将衣衫做好,一早便送到了天一客栈。
于承嗣见了那食盒,虽说食指大动,可是想到于帆的话,只得咽了几口唾沫。于帆想不到这两大帮派一早又送来礼物,更印证了自己昨晚的推测。他知道江湖之中最讲规矩,武林中人最好面子,万万不能将两大帮派送来的礼物退了回去,否则非结下怨仇不可。当下故作惊喜,将酒菜和衣衫都接了下来,又赏了那小二几钱碎银子。那小二自然是欣喜之极,兴高采烈地告辞而去。
待那小二走得远了,于帆对于承嗣低声说道:“这两大帮派相互角力,咱们两边都不得罪。这两日只装做游山玩水,他们自然不敢与咱们为难。”
两人收拾停当之后,便即出了客房。待两人到了客栈门口,掌柜和小二早迎上前来,陪着笑脸连称招呼不周。于帆客套了几句,见客栈门口坐了一个乞丐,不时偷偷盯着自己,不远处还有几名闲汉,正自聚在一起说话。只不过这几人目光如电,身形挺拔,显然都是练武之人。于帆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随口向掌柜和小二询问关帝圣君庙的所在。那掌柜急忙将详细路线说给于帆听了,张罗着要给于帆找一乘小轿。于帆急忙婉拒,只说自己正想随意走走,欣赏洛阳城外的风景,那掌柜这才作罢。
于帆和于承嗣离了天一客栈,一直向城南走去。待出了洛阳城南门,一路逶迤着直向南行。待走出十五六里,远远看到一片红墙碧瓦的宅子。此时周围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听他们说话,都是要去关帝圣君庙上香的香客。于帆知道其中定然有监视自己的江湖人物,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又走了片刻,已到了关帝圣君庙的大门前。
只见大门前立着一座五间六柱的白色牌楼,甚是雄壮巍峨。过了牌楼,便是关帝圣君庙的大门。大门是一座宫殿样式的房子,上铺碧瓦,门前立着四根巨大的红色圆柱。此时红色大门已然打开,四方香客正络绎不绝地向庙内走去。于帆和于承嗣混在人群之中,慢慢地走进了庙内。
进了大门之后,眼前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向十余丈外的大殿。这甬道宽一丈有余,两侧立着石栏,共有三十六根望柱,望柱上雕刻着百余头石狮。甬道的石栏之外立着数十株参天古树。此时正当寒冬时节,古树枝桠如铁,便如一员员姿容雄伟的武将,正自站在大殿之外,为昔年华夏第一武将关羽关云长守卫着中军大帐。
于帆负着双手,于承嗣紧跟在他身后,两人随着众香客沿着甬道向大殿走去。此时一早便赶到庙中的香客已在大殿前点燃了高香,整座关帝圣君庙内烟雾缭绕,异香扑鼻。
于帆看着眼前的情形,回想三十余年前自己曾经到过此地,只是伴随身边的父母已然去世,心下感慨不已。他正在心中嗟叹岁月无情之时,却听于承嗣压低了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大人,昨日在翠云峰出手救下戏子的那人也来了。”
于帆心下一凛,不过他知道四周的眼线极多,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低声说道:“是哪一个人?”
于承嗣低声说道:“那人在大人右前方十步处,身穿灰衣……”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甬道尽头,到了大殿之前。于帆依言向前望去,却见大殿门口左侧有一个巨大的石槽,上面插满了香烛。而在石槽后面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灰衣人。于帆望过去之时,恰好这人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碰,于帆心下一凛,已自认出这人正是昨晚站在街角向天一客栈眺望的那个头戴深笠的灰衣人,只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戴着斗笠。昨晚于帆虽没有看清此人的容貌,却记住了这人的身形,更要紧的是两人目光相撞之时,却与昨晚的情形一般无二。
那个灰衣人却并不吃惊,向着于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竟似向他打了一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