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一怔,心想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如何能放到一起说?他心下犹豫不定,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慕容丹砚又追问了一遍,厉秋风只得苦笑道:“慕容姑娘,厉某可不是带兵将领,自然也不会迫不得以挥刀斩向同袍。至于和慕容姑娘兵刃相向,厉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丹砚听他说得斩钉截铁,心下一甜,口中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朱三家笑道:“这位小哥好生奇怪,明明与厉公子是好朋友,为何总是担心他会伤你?”
慕容丹砚听他称呼自己为“小哥”,不由笑道:“朱大哥,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孩家,为何还叫我‘小哥’?”
朱三家在洞窟之中,听沙夫人讲述往事之时,听见她与慕容丹砚姐妹相称,便已知道慕容丹砚是女儿身。只不过他性子粗豪,不拘小节。最初看到慕容丹砚做男子打扮,便将她视为青年男子,称之为“小哥”。其后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子,这称呼却懒得去改。听慕容丹砚如此一说,他嘿嘿一笑,道:“是我老朱疏忽了,姑娘休怪咱粗鲁。”
三人在山洞中摸索着前进,其间又经过了三处朱三家手下设伏的石室,石洞中的风越来越大,想来距离山顶已然不远。却听朱三家说道:“燕王起兵之后,沙家和朱家两位先祖重新回到燕王护卫亲军中当差,与建文帝派来围剿北平的大军前后十余场大战,立下不少功劳。其后燕军南下,直取南京,两位先祖一直在燕王鞍前马后效力,直到攻入南京城,抢占皇宫,两位先祖都是冲锋在前。待得大局已定,沙家先祖以军功获封千户,并授爵位。我朱家先祖虽未获得爵位,却也被封为千户。
“燕王夺得帝位,便是咱们大明朝第二位皇帝,庙号成祖。沙家先祖从燕王府护卫亲军千户摇身一变成为御林军军官,统带兵马拱卫皇城,而我朱家先祖则在兵部武选司做官。自此之后,两人便再未见面。直到成祖皇帝迁都北平之后,沙家先祖身体多病,平日里都在府中养病。我家先祖知道这消息之后,便时常去探望,两家这才又恢复了交往。
“其时沙家先祖重病缠身,每日以床榻为伴,我家先祖常去陪他说话。他知道沙家先祖一直想致仕回乡,只不过折子送了上去,皇帝却总是不批。直到十多年后,有一日我家先祖正在府中与清客聊天,忽听下人来报,说是沙家派了大公子到府,请朱家老爷去沙府有要事相商。
“当时我家先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沙家先祖重病而亡,待到了大堂之后,见沙家大公子并未身着孝服,这才略略放心。那沙家大公子见了先祖之后,先是跪倒施礼,然后满脸堆欢,对先祖说道,皇帝已批准沙家先祖致仕,阖府上下庆幸不已,数日之后便要回乡,是以特意来请先祖过府话别。
“先祖知道沙家先祖长年征战,身上旧伤无数,饱受重病折磨。另外他也看出沙家先祖生怕步了太祖时那些武将的后尘,落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是以打定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主意。这才多次上折子乞求告老还乡。只不过上了多次折子,朝廷一直不批。这次皇帝恩准他致仕,自然是心愿得偿,我家先祖也为他高兴。
“先祖跟随沙家大公子到了沙府,便被带到后院沙家先祖的居室之中。待其他人退出之后,原本躺在床榻上的沙家先祖突然坐了起来,倒把我家先祖吓了一跳。沙家先祖压低了声音道,还记得虎头岩么?我家先祖颤声说道,自然记得。沙家先祖叹了一口气,对我家先祖说道,原本以为皇帝恩准自己致仕回乡,此生心愿得偿,只是想不到又接到皇帝一道密旨,是由东厂太监带来的口谕,要他不得返回河南老家,而是到虎头岩隐居,看守虎头岩下的洞窟。
“先祖听了他如此一说,登时吓得全身颤抖。原来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皇帝一直记得此事。沙家先祖苦笑道:‘原本以为离开京城之后,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不料离开京城沙府这处有围墙的天牢,又被禁锢于虎头岩之上,只怕子孙后代,也受我拖累。’我家先祖听他说得忧伤,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如何措辞才好,只得默然不语。沙家先祖道:‘咱们在塞外杀了同袍兄弟逃出战场之时,下场早已注定。兄弟,这次去虎头岩的不只我一个。皇帝在口谕中说了,要朱老弟全家也迁往虎头岩,在李家屯已为你们朱家买了数百亩良田,算作是沙家的庄子,由朱家人做庄头。每年仍按故例按时更换洞窟中的粮食,以备将来有事之时,皇家后代能够以虎头岩下的洞库为军械粮草的补给之处,以图东山再起。’
“我家先祖听了此事,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他知道成祖皇帝得位不正,是以最好猜忌。他生怕有人效仿他一般造反逼宫,便提前规划好了后路。沙、朱两家去了虎头岩,无异于成为两个监狱的牢头,连子孙后代都得居住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世代为皇家看守山腹中的巨大洞窟。只不过皇帝既然已经下旨,若是不去只怕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叹了一口气,对沙家先祖说道:‘罢了罢了,当日你我杀死数十名护军同僚,又将虎头岩下洞窟内的六百多名工匠尽数杀死,虽说为情势所逼,毕竟是作了孽。皇帝要咱们去守着虎头岩,这是上天的报应,算是让咱们赎罪罢!’”
朱三家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们朱家确实造了孽,有此报应,确也无话可说。只盼这罪孽尽早洗清,还朱氏子孙后代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