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经周小财这么一提醒,她才记起自己还没向观众解释。
姜好先回复了小财,然后才打开微博,评论区果真炸了,粉丝都在追问后续。
她想描述自己在赌场的经历,但编辑之后,又觉得太像故事;想告诉大家她真的参加了环姐他们的轰趴,却转而想到,昨晚彼此都没暴露身份。
思来想去都没有结果,姜好和周小财讨论了起来。
结果,直到她出门觅食,两人也没得出结论。
民以食为天,姜好决定先去填饱肚子。
时间已过正午一点,她应该不用和别的游客挤,便低头挑选起攻略上的餐厅来。
“咦?姜姜!”倏地,前方传来环姐热情的声音,“太有缘了吧,我们又遇见了!”
姜好抬头,看见了电梯里的网红们,以及陈恕。
她不可思议地走过去,言语间也全是惊讶:“你们也刚起床吗?真的太巧了!”
闻言,环姐立刻挽住她,摁下电梯楼层:“没吃饭吧?既然碰上了,那咱们就一起去。”
“好啊。”经过昨晚相处,姜好也没有再扭捏。
环姐一如既往的热情,电梯里,姜好开始思考,要不要坦白自己的粉丝身份和中国锦鲤的事情。
还没纠结出答案,他们就到了。
姜好万没料到,环姐他们一行人竟然选择了第14层船尾的帆船自助餐厅。
帆船饭厅设置在甲板上,虽然食物千篇一律,但胜在地理位置好。
这里地处游轮边缘,挑一张靠玻璃围栏的桌子坐下,稍一侧目就是无际大海。海风习习,暖阳照耀,三两好友用餐聊天,顺道还能观看海景,于于他们现状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家餐厅只允许套房游客进入。
然而,姜好查阅的几篇攻略上居然没有一篇提到,以至于她再度陷入窘迫——
“Sorry madam,you can’t enter……”
服务生后面的英文有些复杂,但因为对方语气尴尬语速极慢,姜好还是听懂了“您不能进去”这一句。
这时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脱口问出:“Why?”
环姐完全不知道会有这样的规定,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另外几个网红交换眼神,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日本的商户关得格外早,才七八点街道就渐渐清冷起来。
姜好从地铁站出来后,明显体会到新宿与银座的差异,经济萧条迫使银座商户开放的时间延长到九十点,以至那边的夜晚稍显繁华。
不过,他们越是靠近歌舞伎町,周遭的环境便又渐渐热闹起来。
当姜好终于站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拱形门前时,她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灯红酒绿。
入目首先是在无数动漫、番剧中出现的红光闪闪的“一番街”灯牌,目光再往前,是各种明亮的艳丽霓虹灯。灯箱错落林立在街道两旁,有点老上海的华丽韵味,其中最为醒目的是“案内所”和“居酒屋”,很多店面都以汉字命名,姜好都能够无障碍辨认。
“这就是银魂里面的歌舞伎町吗!”宠物博主少年晨晨忽然激动,他将单反一把塞到环姐手中说,“快,环姐帮我拍一张!我来到了银他妈的世界!”
环姐端着单反咔嚓咔嚓几张,回头问姜好:“姜姜,你要拍吗?”
姜好收起手机:“不用,我已经拍了全景,就不合影了,因为我也没看过银魂。”
这一次,她坦然承认自己在动漫上的短板,心中反而落得轻松。
“咦,是么?”抖音网红修修面露疑惑,“那姜姜纯粹是冲着歌舞伎町的名声来的吗?”
说罢,她脸上还带着点调侃的坏笑。
几个网红和地陪拓也都看向姜好。
“嗯?”姜好感到有些意外,脱口反问,“不可以吗?我就是普通观光客嘛。”
修修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
却听姜好又道:“不过我上学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新宿事件》,里面黑帮的恩怨和频频出镜的风林会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片子还挺血腥,我爸喜欢成龙我才偶然看见,待会我肯定要和风林会馆合个影的!”
微顿片刻,她补充说:“还有就是作为一个前丧班族,我听说日本工薪阶层白天压力过大,晚上就会有很多人来歌舞伎町放松,所以我还真是慕名而来……”
闻言,拓也和陈恕同时轻声笑了,日本的色|情文化的确挺有意思。
姜好这才恍觉,自己居然认真探讨起声色场所。
她还没来得及窘迫,侧后方忽然传来悠扬乐曲,调如丝竹,令人想到古代的曲水流觞。
一行七人默契转身,恰好撞上拉警戒线的安保人员从他们身边经过,旋即,从道路的左侧尽头出来一列着和服的队伍。
为首的是两个男人,像日本武士,一人举剑一人提着灯笼;他们身后跟了两位身穿红衣的小女孩,看着十来岁的模样,手上捧着食盒与礼盒;而最醒目隆重的,当属队列中间跟着撑伞随从的女人:她盛装打扮,发饰繁复、妆容精致,踩高木屐、步伐特殊而优雅,明艳和服衬得她娇俏动人。
姜好看得移不开眼,只微微偏头问地陪:“拓也,这是什么活动吗?”
井上拓也看着有些惊讶:“姜小姐你真的很幸运,你遇上了花魁游街。”
“天呐,这就是我们上次没碰到的花魁游街吗?!”环姐旁边的游戏博主年哥,生动形象地替姜好展示了花魁的可遇而不可求。
姜好满是好奇:“所以正中间的那位就是真正的花魁?可以说说她和队伍里的其他人吗?”
拓也点头:“对,装扮最华丽、踩三齿屐的就是花魁。前面开路的是龟公,两个小女童是伺候花魁的‘秃’,主要替花魁打杂;尾巴上的三位是‘新造’,呃,已经不是小女孩但还未出道。”
拓也最后一句其实解释得比较委婉,但姜好他们都还是听懂了,所谓“新造”,就是还没开始接客罢了。
不等姜好开口,环姐她们就又询问:“拓也,请问花魁为什么要这样走路呢?木屐好高,还要扭动,万一摔倒怎么办啊……”
“这个叫‘金鱼步’,花魁练不好是没有资格游街的。”拓也说着看向姜好又道,“现在很多商业花魁游街都不专业,不会有秃和新造,姜小姐你今天运气真的不错。”
“是呢!”环姐忽然过来挽住姜好,“姜姜真是我见过最幸运的人,简直比中国锦鲤还神!”
闻言,姜好心跳漏掉一拍,目光也终于从花魁身上移开,转而悄悄看向拓也。
井上拓也却仿佛没听见“中国锦鲤”四个字,仍旧是面无表情,又神态恭敬的模样。
“也没有,”姜好心虚地回,“今天来歌舞伎町的人都蛮好运的,毕竟大家都看见了嘛。”
幸好,环姐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再追问私人问题,众人全情投入到花魁游街之中。
长长的游街队伍之中,花魁踩在高木屐上优雅前行,步态优雅、和服衣袍摇曳生姿。她没有影视作品中的大白脸,虽浓妆艳抹,却仍能依稀看出其精致好看的五官。武士开道,童女常伴,专人撑伞,新造陪衬,花魁道中无一不透露着她的高人一等。
街道两旁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大家纷纷将镜头对准鹤立鸡群的花魁,人人口中都谈论着花魁的美丽和表演的美妙。
独独姜好只是静静看着。
“你怎么不拍?”身后,陈恕忽然问她。
姜好像是已经习惯男人这样的询问,她轻声解释:“就是忽然想到花魁道中,原本是指花魁去熟客家中的路程,她看起来这样风光,但本质上与其他游女的悲剧并无不同。”
话毕,她忽而回头一笑:“是不是有点矫情?或许这只是个商业表演而已。”
“倒也不是,你这是会铭记惨痛的表现。不过,”陈恕扬眉,似闲聊似劝慰,“歌舞伎町本来就是当代日本的缩影,萧条社会下衍生各种悲剧在所难免,我们出来旅游,还是乐观为好。”
姜好同他相视一笑,两人都不再说话。
花魁很快远去,这场游街活动如同今夜的开胃菜,替他们打开了这风月一夜。
不多时,他们进入了歌舞伎町一丁目,这里完完全全是成人世界,即便为迎接奥运会已有整顿,整条街仍随处可见案内所和公关们。
所谓案内所便是介绍所,这里最多的是“无料案内所”,“无料”即免费,但每个人都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公关。
令姜好意外的是,这里虽然介绍人多,但站街的男女公关们倒是寥寥无几。并且,整条街也没有外人所想的那样淫靡,内里其实也有很多药妆店、电玩厅和各色餐厅。
“这家湖南餐馆就是李小牧当初开的那家吗?”姜好忽然驻足指向一家较旧的店招问道。
“你知道李小牧?”井上拓也和陈恕同时问道。
姜好和环姐几人对这两个男人今夜的默契感到讶异,她们同时将目光投射过去。
“李小牧是谁?”晨晨不解询问。
姜好微怔,恍然发现原来也有的事情,是自己知道而这些网红们所不知的。
“李小牧是歌舞伎町很出名的华人案内人,呃,就是皮条客。”姜好到底是个内敛的人,解释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自传《歌舞伎町案内人》是日本的畅销书,如果没记错的话电影《新宿事件》的剧本顾问也是他。”
“Soga!”环姐她们听完科普很给面子地重重点头。
不知是否姜好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番话讲完,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变了变。
连拓也都不禁露出笑意:“姜小姐说得没错,不过李先生现在一门心思从政去了,现在这家店恐怕已经易主,但味道还算不错。”
姜好有些意外地问:“拓也,难道你认识李小牧?”
拓也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以前在这里混过而已。”
“是么!”修修看向姜好,语气亢奋又有些酸溜溜,“既然拓也这么厉害,那姜姜能带我们去牛郎店逛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