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又来了。
天运帝都相较于以前,安静了许多。空气中流溢着安详平和的气息,但这种安详平和,令某些人不战而栗。
烧炭工用马车运输着供人发炉火的底炭。
略有隐火的底炭温度很高,使得马车周围形成了暖和的气氛。起床起得早的小孩子,就喜欢跟着炭车烤火。嬉闹的小家伙们,总是会一不小心就靠得很近,然后被烧炭工严厉训斥一翻,他们再嘻嘻哈哈,打闹着离去。
某个已经生了火的早汤铺子里。
君君端着碗热汤,稍稍靠近脸。热气扑腾上来,让她面色有些发红。
她看着烧炭车从早汤铺子外面的街道上缓缓驶过。这时,一阵风吹进来。炭火的味道立马在铺子里充盈。
然后,她才想被提醒了一样,勐地回过神来,赶紧把早汤给喝了。
扔两枚铜钱在桌子上,她迅速离开。
再出现时,她已经在至央城里了。到了行祭祀的永煌大殿前,她抬起头,向至央城更深处望去。
在那里的半空中,一座空中楼阁若隐若现。
楼阁悬浮在天空中,好似有云雾拖着。
早雾流溢,氤氲成迷。
旁人不经意间望去,大概只会觉得看到了一朵长得像楼房的云。更深者,也不过是看到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但在君君眼里,那就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高楼。一座巍峨比天的宏伟建筑。
参天阁。
那就是大周“天意”的标志,是人间皇权至上的象征。
君君试图一眼望到参天阁的顶部。但此刻,顶部还未显出来。她不由得想,参天阁的顶端会不会就连接着天庭呢?
“天庭啊……”
君君呢喃一声。
她鼻子吸了吸,然后迈步离开。
没多久,她又在敛星路的名人苑出现了。她在这里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宅邸,但……她只去过一次,就再没去过了。
这一次,她也不会去自己的宅邸。而是旁边,师弟常言所在的宅邸。
到了常言居处的门前,她下意识地想要直接推门而入,但是手刚贴在门上,就顿了顿。随后,她还是选择了敲门。
一声过后,门自发开了。
君君向里面看了看后,才走进去。
刚一进去,她就蹙起眉头。里面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说不上来,但很奇怪。这种感觉令她不适。
“小言?”
没有回答。
她体内的经络活跃起来,修为逐渐散发到体外,凝结成坚固的屏障。
接着,她向着那种给自己不好感觉的地方移动。
小心翼翼……
到了内屋的某面墙前。她停了下来。感觉是从墙里面传出来的。
她想了想,绕动指尖,一滴无色的水珠浮现。随后,水珠从她指尖离开,附着到墙上。
一道水帘逐渐成型。
“果然是水帘洞天……”
这是常言的术法之一。
她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立马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常言倒在地上。
“小言?!”
君君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常言双眼睁着,但目光涣散,没有聚焦。身体软绵无力,一股灼热的气息,不断从他的心口往外涌。而在丹田处,更是游离着一大团仙术能量,那团仙术能量随时都可能爆发。看大小,完全可以把这敛星路炸个底朝天。
君君不敢耽搁,先行将这团仙术能量压制到常言的丹田里。然后,她手指压住常言眉心的命门,注入仙术能量内窥。
看到常言身体里面的情况后,她惊呆了。
常言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经络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裂痕。那裂痕分明是膨胀到极限后无法承受的鼓裂。
他到底做了什么?
君君已经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将他扶到床上,然后不断以自身的仙术去修补他的经络,防止逸散的仙术能量破坏他的内脏。
一个周天、
两个……
接着十个周天后,常言的情况才稳定下来。他的意识逐渐复苏,目光开始聚焦。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切地看到师姐在自己面前。他嘴唇发颤,费力地说:
“师姐,不……不用敲门。”
君君皱眉,
“你这是怎么回事?”
常言咳了咳,
“我……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
“一个月前,我发现我再怎么修炼也不增长修为了……我以为这是我的瓶颈,需要突破。于是自己尝试着去突破……但是我失败了。”
“你做了什么?”
“天人感应……师叔以前跟我们讲过。世间一切生灵,要成仙,需要感应天道,感应世界。我去感应了……但,感应到的不是天道,而是一棵非常大的树,我们所在的人间,只是那棵大树上的一片叶子……”
“然后呢?”
“然后,那棵树长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攻击我。我没有任何能力去招架,瞬间就被打出了天人感应。身体里的仙术能量不受控制,破坏了我的经络……之后,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了。”
君君看着他,没说话。
常言面色憔悴,
“对不起。”
“对不起?跟我道什么歉。”
“给你添麻烦了。”
“师姐关心师弟而已。”
“那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君君站起来,走到一边,
“因为,我没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
“你还想我说些什么呢。小言,从你决意离开梅园子后,我就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在追求什么呢。我无法评价你强行突破是否正确,也无法苛责你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君君叹了口气,“当然,不论你要做什么……我始终也还是你的师姐。”
“师姐……”常言低下头,“我以为……你抛弃我了……”
君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小言,是你抛弃了我和师叔。”
常言身体一颤。
君君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没关系的。我也不会仗着是你的师姐,就强行要求你怎样怎样。总之,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能帮到你的,我也会尽量帮你。只是,希望你始终坚持自己,不要总是摇摆不定。另外,参天阁明天日出开启,可以的话,你还是过来一趟。”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尽头。
常言看着空荡荡的练功房,久久无法回神。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她那标志性的狡黠笑容了。
“也许……是我离开梅园的那天吧。”
他咳嗽了一会儿,闭上眼,开始恢复。
……
冬日的晴天,阳光照在大地上,看着也还是很冷。
密密麻麻的人,整整齐齐地站在永煌大殿前面的大广场上。每个人都穿着庄严肃穆的礼服,黑红相见。而圣皇陛下是黑金相间。
早在阳光洒落大地前,他们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一直等到日出后,祭坛上的天究寺卿中气十足地大声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