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勇说完条件后，刘胜民也紧皱起眉头。
作为投资方，与政府打交道尽可以狮子大张口，可对方是东华，是企业，是项目土地的开发方，这就要遵循商业规则了。
王志勇的表态很有建设性：土地可以先拿走，只要政府承诺在一定期限内向东华结清土地款就行。搞七通一平东华也赞同，并向盘山市提供贷款支持。
但王志勇提出的条件，刘胜民没法答应，比如大化工的成套设备，那可是价值几十亿的采购，刘胜民做不了主；采油业务也一样，他是负责炼油的，采油业务轮不上他。
两个条件都得上边定。
沈一鸣看似为难，但心里笃定，老话讲：贬损的是买家，刘胜民今天的表现已经给他吃了定心丸。
他原以为项目谈判会来回推磨几次，可今天刘胜民上午看完现场，下午就提了那么多条件，这项目八成稳了。
这就叫刚登门口就要彩礼，闺女家心胜着哪！
零地价和七通一平的条件，他准备承诺下来。
七通一平是地方政府应该做的事情，零地价给民营企业不行，但对方是央企，谈不上利益输送，都是左兜给右兜的事情，答应下来也没毛病。
而且，千万吨炼油、百万吨级乙烯项目，税收贡献非常大。
眼前摆在桌面上的项目说明写得明明白白，大化工项目达产达效后，利税能够达到200亿，其中税收100个亿。
100个亿的税收，一半给国家，省里留一部分，留给盘山的应该能有30个亿。
一年就能收入30个亿，偿还东华的土地开发费用不成问题，基础设施的投入更不在话下......
满屋子人各怀心思，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王志勇将球抛给了对方，就不再言语，几天后他还要接待华铝集团的代表，不知道对方是啥心思。
......
石油大街东段，是一大片油田盖的福利房，小区名字叫石油鑫苑，油田职工内部价每平米980元。
石油鑫苑的东边还有一座新建小区，占地30亩，房子户型和装修跟石油鑫苑不一样，连个名字都没有，旁人还以为那是石油鑫苑的一部分。
这个无名小区有三排小高层住宅，户型为90、120、160三档，前后通透，空间合理，小区的物业管理自成体系。
这个小区，是属于盘山电机厂职工的。
小区北侧最后一排是联排别墅，那里有孙镇远的房子。
进入盛夏，孙镇远腿上的伤痛舒服了一些，每天能在小区里走上十几分钟，然后坐着轮椅在别墅前的榆树下乘凉。
盘山港务局长李满仓的家也在这个院子。
今天周末，李满仓提前下班，从港口那边赶过来，他将一提海鱼交给陈淑萍后，跑到大树下跟孙镇远唠嗑。“叔，对你们东华我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孙镇远手里摇着一把蒲扇，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了？有啥看不清的？”
“我有啥说啥啊，你老别生气”，李满仓瞟了一眼老头，继续说道：“我看你们东华这几年是啥都碰，小陈忙着采油，王志勇据说还想做铝，这弄得过来吗？”
见孙镇远不说话，李满仓继续说：“叔，我当了半辈子兵，但在企业也干了五六年了，我体会吧，一个企业不能什么钱都想赚、什么项目都想接。
最近我在读《曾国藩传》，老曾说过一句话‘人生交友有如挖井，一生一两口深井足矣’。
您和我爸都在矿上干过，挖煤也是一样的道理，东一榔头西一镐，肯定挖不出煤来，到头来只能落满地的坑。”
孙镇远还是不说话。
李满仓是原盘山副市长李耀廷的儿子。
两家是真正的通家之好，李满仓入伍前也跟着孙镇远两口子过，李耀廷遇难后，李满仓把母亲接去了部队，以当时的条件才断了联系。
李满仓来盘山港务局任职后，跟孙镇远朝了面、续上旧，之后，他把母亲从冰城接回老家。去年李满仓把老婆也接过来，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准备在这里定居了。对李满仓的话，孙镇远不置可否，他老了，看不清局势，作为东华实业集团的大股东，他现在很少参与公司事务，至于李满仓说的这些，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年轻人不就是爱折腾吗？
自己当年也是心一横，入赘到陈家，跟着岳父走南闯北，啥没见过？
不折腾，大姑爷李爱国恐怕还在跑船打鱼；不折腾，他也不能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
“走了，吃饭去。”孙镇远没接李满仓的话茬，从轮椅上站起来，随口又说了一句：“市里正准备建城市规划馆，送来一叠资料让我把把关，你先拿回去看看。”
“嗯。那个叔，跟你说半天你咋不说句话呢？”李满仓追在孙镇远屁股后边，亦步亦趋地问。
孙镇远停住脚步问：“你想让我说啥？”
“唉......是这么个情况，我儿子李保山，他不是学化工的吗，他听你上次说龙岛那边准备建晶圆厂，他想过去。”李满仓啰里啰唆地说着。
“那就让他去呗。”孙镇远说完扭过头继续往院子里走。
“不是啊，叔，”李满仓小跑两步跟上去说，“他在市政府办公厅，那是公务员，现在已经副科级，再干两年提正科，四十岁前当县长都有戏，所以我...我媳妇不同意他辞职下海。”
孙镇远终于明白这个李满仓的意思，“你小子绕了一圈，是让我说说你儿子？”
“对，就是这意思。”
“我不管，谁的儿子谁管，”孙镇远再次停住脚步，有点不满地说：“再说了，年轻人，折腾折腾又怎么啦？想当年我和你爸刀头舔血的事都干过，现在这些，算个啥？”
李满仓坚持自己的道理：“叔，刀头舔血我也干过，想当年跟毛子开干，我也没怂过。可现在是和平年代，我们打江山不是为了孩子们平平安安、踏踏实实上个班吗？”
孙镇远看着这个大侄子说：“满仓啊，我算是土埋脖子的人了，这辈子啥都赶上过，哪里有什么和平年代？
你就说当今这个世界上，哪一天没有打仗？
昨天，根纳季跟我打电话还说他亲手宰了个恐怖分子。
你不是外人，我拿你当儿子，就给你交个实底：前几天保山跟我说过要出来干专业，我也跟立东打过招呼了，保山辞职后就去三藩市学习一段时间，回来盯着龙岛的晶圆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