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克今天一直留在酒馆,没和其他分站同志接触,自然没办法给克拉克安排个暗中的护卫,也没办法获知他的情况:“无非两种情况,有了危险,或者正稳步推进。”
“一定是在稳步推进!”奥斯卡倾向于乐观地期望着。
“这么想是好的,但也要正视危险。说点可能会吓到你们的话,中午的时候,说不准是我们见克拉克同志的最后一面。”维拉克耸了耸肩,轻描澹写道。
“您……”
“我们身处危险之中,每一次行动都是生离死别,可能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面。”维拉克感觉这帮年轻同志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也正常,不是谁都有机会像他那样,一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的事情,得到了飞速的成长,“你们必须正视像克拉克这样的事情,也要做好他牺牲的准备。”
“明白。”昆廷立即道。
情报部是国际平等联盟同志死亡率最高的部门之一,从这里走出来的昆廷,目睹了太多同志们的牺牲。
每一份情报,都有可能沾染着情报部同志滚烫的鲜血。
“明白。”斯图亚特说完抿住嘴,眼神又有变化。
“明白。”
“明白。”
康妮、奥斯卡试着去想象克拉克已经牺牲,他们该如何忍着悲痛把这次的任务做下去。
指导完,维拉克适时让大家放松情绪:“当然,我说的只是一种我们不能逃避的可能。告诉给你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未来不要因哪一位同志的牺牲,就陷入到悲伤之中无法自拔。面对挫折时,我们不能永远坐在地上舔舐伤口,辜负那些牺牲的同志,让他们的亡灵看到我们的颓废与绝望……克拉克应当没什么危险,最晚后天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您的同伴……”康妮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才能不触及维拉克的痛处。
“你是想说,我牺牲的那些同伴们吗?”维拉克起了表率作用,直面问题。
“嗯……我想知道,他们牺牲时您是怎样的。”
“我有很多同伴都牺牲了。”维拉克脑海里闪过无数人的身影,“其中最让我悲伤的,约莫有三次。第一次,是一位我在监狱里认识的同伴越狱后被政府抓到,政府的人用尽一切手段像他逼问我的下落,但他至死都没有妥协。我曾在狱中对他说过,我出狱后要奋斗一生的事,就是让你们所有人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他临死前,托人向我转告,让我把承诺给他的话实现在别人身上。”
奥斯卡跟罗斯同在宣传部,他听罗斯说过这件事的细节:“是道恩先生……”
“嗯。”维拉克点了下头,“第二件,是我去敦曼的首都旧南约执行任务时,和伯因主席、基汀老师帮助那里的人组建了平等会的分站。那里有着一群鲜活的人,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梦想,都盼望着胜利之后,在自由平等的世界里做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只可惜,因为我们的疏忽,没过多久,他们遭到敦曼政府的突袭,全军覆没……”
资历较老的昆廷知道这事:“旧南约事件。当时牺牲了数百位同志和无辜移民者,还有上千人被关进了监狱,直接导致我们在敦曼的革命努力退回原点。”
维拉克说起最后一件:“第三件,是我的一位挚友。他叫迪亚兹,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会蒙勒哥格斗术的墨菲的哥哥。”
“嗯。”康妮认真听着。
“迪亚兹的格斗比墨菲更厉害,我还跟他学过几招。”维拉克道,“我们曾计划好了去蒙勒哥,解放他的家乡,让他的家乡不再有战火与压迫。但还没等到那天,他就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为了掩护其他同志撤离,自己深陷敌人的包围牺牲。不过,我们的承诺没有变过。等巴什情况转好后,我会与迪亚兹的弟弟墨菲汇合,去蒙勒哥。”
“到时候我跟您一起去!”康妮道。
“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维拉克期待着那一天,他相信自己、墨菲不会让迪亚兹失望,“差点跑题了。你们想问的是我陷入悲伤后,怎么走出来的对吧?我刚刚说的这三件事给我的感受都不太一样,第一件事更多的让我惭愧,第二件事让我自责,第三件事让我感到无能为力。它们带给我的打击与创伤一直累积、累积,最后有一天我就撑不住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心思做,整天浑浑噩噩地睡觉。”
有一件事深藏在维拉克的心底,源源不断地带给他力量,他决定将这股力量分享给几人,让他们以后面对挫折时也能继续勇往直前。
“基汀老师看不下去,找到了我,开导了我很多……但我要说实话,那些内容对我的影响不大。毕竟是那么多同志的牺牲,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我的状态呢?真正让我想通的,是我去拜访了道恩的妻女。他算是为我而死,我想去看望一下他的家人,为她们做些什么,缓解我心底的愧疚感。在那里,我见到了道恩熟睡的女儿。看着那个还很小很小未经世事的孩子,我瞬间明白了些事情。那就是我们拼尽一切在保护的人。”
维拉克每每回忆起那一幕,心里都会有一股暖流,驱散他的疲倦,治愈他的伤痕。
“可能,我们这一代人所受的创伤太重太重,已经很难愈合,未来也很难再有机会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但下一代人、他们的孩子、子子孙孙都还有机会。我们不一定看得到,他们一定能。从小生活在更加灿烂的世界,无忧无虑地生长,无需斗争,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创造自己的,乃至全人类的价值。”
维拉克以为自己的话,对这些刚二十出头的同志来说太难理解,因为他们自己都还可以算作是孩子。可事实恰恰相反,以斯图亚特为首的几人热泪盈眶。
“这很棒。”斯图亚特被维拉克最后一段话打动,“我之所以会背叛自己的阶级,投身到革命中,就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外面刷鞋,意外发现那个刷鞋匠在数学方面有着卓越的天赋。在他给我刷鞋的那短短几分钟里,我想到了我们两个如果互换身份,各自的人生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得到我父母支持的话,一定能在数学界大放异彩。而我呢?我如果没有了家庭的支持,我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一刻我意识到,不该如此。我们应该团结一致,让人类变得更伟大。而不是被这些低级欲望奴役,让很大一部分人永远身处在苦难之中。”
“想通这些事情后,我想我们在正视危险的同时,也能正视同伴们的牺牲了。”维拉克从斯图亚特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克里斯的影子,或许以前的克里斯就是在这样偶尔的契机之中发现的世界的错误,“开辟新世界,把新世界建设得越来越好,这就是对牺牲同志们最好的告慰。”
“冬冬冬。”
“请进。”敲隔间门的只可能是伪装成酒保的维克多同志,维拉克没做犹豫。
“维拉克同志。”维克多向众人点头示意后,向维拉克低声耳语分站接收到的情报。
得知莫来斯他们在南热市的暴雨中,已经坚守了四个多小时,约瑟夫那边也审时度势,果断出击向普罗市发动了进攻,维拉克嘴巴微张,消化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们都先去休息吧。”
“那您呢?”
“我今晚就在隔间里待着了。”维拉克做出了和伯因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