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全身大红的女尸揭开自己的大红盖头，露出半张惨白而又精致的脸蛋。
没错，就是半张脸。
不是左边一半或者右边一半，而是有上脸，没有下脸。
鼻梁之下是…一片混沌。
似乎下半张脸，全部被这一小片混沌吞噬。
只露出如画的眉目和点着梅花细钿的雪额，以及如云的秀发。
只剩半张脸，是不是很惊悚，很难看？
倒也不是。
看上去，仿佛是戴着一个遮住了下半张脸的古怪面具。
不难看，却异常诡异。
直到此时姜药才感知到，这不是女尸，而是女鬼。
她的身体不是尸身，而是鬼气凝聚的鬼躯。只是因为这个女鬼实力太强，鬼躯已经化实，看上去才像是尸体。
女鬼一现身，所有的妖鬼全部看过来，一动也不大敢动。
好像这个女鬼才是这个奈落墟的真正主人。
此时，这躺在冰棺中的全身大红的半脸女鬼，忽然张开一双幽冷的眼眸，直直的望着空中的鬼印，目光有点哀。
下一瞬，她忽然坐了起来！
死死盯着姜药，鬼眸中闪烁着古老凄绝的鬼气。
这竟然是一只八级大鬼物，和仙墟中的坟山九娘一样，鬼气之强，似乎更甚坟山九娘！
这是姜药此生见过的，实力仅次于鬼帝的大鬼物。不对，应该他见过的实力最强的大乘级强者，超过几位圣人。
能强过这红衣大鬼物的，怕是只有仙人级别的强者了。
别人若是见到他，怕是要连做几年的噩梦。
可姜药怡然不惧，身上的尊贵鬼气也萦绕氤氲。
“你就是吾师新收的弟子？就是师尊告诉说来见我的姜药？”红衣大鬼物鬼气森森的说道。
“嗯，你很香，魂魄一定很好吃。”
姜药发现，她似乎在刻意学着谨绘的样子，却学不像。
“不错，我正是鬼帝大人的衣钵弟子，姜药。”姜药哪里还不明白，这红衣大鬼物也和坟山九娘一样，都是谨绘的弟子？
谨绘在那仙墟时，称呼坟山九娘为“小九”，应该是九弟子。那么这红衣大鬼物是老几？
“哼。”红衣大鬼物转瞬就来到姜药身边，一身阴森鬼气，一袭大红衣裳，带着可怖的气息和强大的威压。
绝对比李绾青强出一倍都不止。
姜药虽然远非这大鬼物的对手，可是他有鬼印，有六指仙躯，还不畏惧。
“你一个活人，有什么资格继承鬼帝的衣钵？”红衣大鬼虽然看不到嘴，却不妨碍她说话。
“师尊乃不死鬼帝，永世长存，又何须衣钵弟子传承？若真需要衣钵传人，却不传于我，反要传于你么？笑话。”
鬼物的话咄咄逼人，鬼气森森，似乎要扑上来吃了姜药。
姜药脸一沉，“师姐这是何意？难道你认为我不是师尊的弟子么？哼，师尊已经恢复自由，若是你不信，可以去问祂。”
鬼物的眼睛露出一丝讥讽，“你自然是本座师弟，却不是什么衣钵传人，不要编造瞎话来压我。”
姜药也懒得一只鬼物争辩，他扫了鬼物一眼，语气淡然的说道：
“师姐之前是鬼仙吧？如今掉到八级圆满了，竟然连半步鬼仙都没有保住，可惜啊。”
红衣鬼物的声音犹如地狱幽泉，凝实无比的鬼躯也变得有点虚幻起来。
“是师尊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看出来的？”
姜药摇头：“何须师尊告诉我？我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师姐以为，我连这个本事都没有么？”
鬼物吃吃笑起来，一双青森的鬼眸倒是多了几丝生气，“看来，你的确有来历，还能看出本座当年是鬼仙。”
“不错。本座当年的确是鬼仙，可仙界中毒，规则不全，我鬼族也要受到影响。”
“我数次重修鬼道，能保持元神不灭，还能维持鬼真圆满的修为，已经侥幸了。”
姜药点头：“的确是侥幸。坟山九娘只剩下鬼真（大乘）五重天的修为，还不如师姐。”
“坟山九娘？你见到她了？”鬼物眸光一变。
“她岂能和我比？她是老九，排行最小，本来就是个半步鬼仙，从来没有突破过鬼仙境界。”
“哼，她还能保持元神，维持鬼真人的修为，却真让我意外。”
姜药问道：“师尊之前有九个弟子么？还剩几个？”
“还剩三个，其他六个全部寂灭了。”红衣女鬼说道，“不死鬼帝当年座下九大亲传弟子，其中就有七位鬼仙，何等强大？”
“可惜啊，如今只剩下三鬼，一个鬼仙都没有了。除了师尊，鬼族已经没有一个鬼仙了吧。”
姜药收起鬼印，“不知师姐名讳？师尊让我来此收集妖愿力，却没有告诉我来见你。”
红衣鬼物的秀发浮动不已，犹如一团流动的轻云。她绾住自己的长长的鬼发，鬼气森森的说道：
“我是梅花五娘，排行第五，你可以叫我五师姐。师尊还从来没有收过人族为弟子，更没有男弟子。”
“原来是五师姐。”姜药敷衍着行礼，“师尊让我见你，可说了是何事？”
梅花五娘冷哼，“师尊让我出山帮你救世。说若是救世成功，我也能恢复鬼仙修为，鬼族也有好处。”
“可我很是怀疑，你就能救世？阻止救世的神秘人，就连师尊都无可奈何，你又能如何？你能做什么？”
姜药老神在在，“若是连我都不能救世，还能有谁？事情再难，总需要有人去做。”
梅花五娘嘿嘿冷笑，目光讥诮，语气幽幽。
“十二万年前，我曾经自动出山，帮一个叫唐望舒的女子救世。”
“唐望舒是神洲第一高门唐阀的嫡女，她不但是先天道坯，还是药灵体，还是红尘仙！”
“她仅仅百岁就能在中毒的仙界成为大乘真人，药真人，兵道真人。”
“百岁就是三道真人。你可以想像她的强大。她背后还站着唐阀，她的母族还是巫域蚕氏。她个人强大，背后势力也很强大。”
“按理说，这等人物，该能救世了吧？”
“结果呢？唐望舒已经统一神洲和半个巫域了，却在建国前夕，被人斩首，挖心，抽魂，死在修炼静室。”
“距离她建国称帝，只有三天时间。可惜，她别说救世，就是皇位的滋味也没有品尝过。”
“她一死，原本的建国计划顿时瓦解，统一的神洲再次内乱分裂，一切恢复原状。只是，最强大的唐阀反而被瓜分，蚕氏也受到削弱。”
“她如此天资，如此机缘，为了救世却落个惨死的下场，还连累唐阀灭亡，蚕氏大损。”
“唐望舒身死族灭，我也心灰意冷，只能又回到奈落墟，不再出山。”
“杀她的人，当然就是那个人，也可能是几个人。嗯，就是给仙界下毒的神秘人。”
“嘿嘿，小师弟，我知道你有来历，可是你自以为比那唐望舒如何？”
“十二万年前，唐望舒曾经统一神洲和半个巫域，差一点就建国了，你呢？师尊说，你只是统一了西域而已。”
艹！
姜药听到这里，心中狠狠骂了一声。
原来，十二万年前，还有一个叫唐望舒的救世者，折腾起这么大声势？
她结果还是失败了，被斩首，挖心，抽魂？
杀人者真够毒的。这是怕她死的不够彻底，怕她活过来啊。
十二万年前的唐望舒为了救世被干掉了，李绾青也算被干掉了，自己后世也被干掉了。
细思极恐。
还有，唐望舒，这名字怎么和蚕药妃的前世望舒的名字一样？
她的母族是蚕氏，也和蚕氏有关系。
这……难道……
姜药收起思绪，正色说道：“五师姐，要说资质，我不比唐望舒差。要说来历，我自信也不是她能比。若说机缘，我自信也比她强一点。”
“她做不成的事，我未必做不成。”
梅山五娘冷哼，“你做不成又如何？师尊让我出山帮你救世，我难道还能违抗师尊不成？”
姜药笑道：“既然五师姐愿意出山帮我，那就再好不过。不过，五师姐是鬼族，我该如何安排你？师姐又将如何帮我？”
梅山五娘道：“你选择大阴凶煞之地，修建一座鬼庙作为洞府。”
“没问题。”姜药点头，“姜水有个幽隐岛，曾经是姜氏收纳亡灵之地，乃是大阴凶煞之地，虽然比不上你的奈落墟，也能暂做你的洞府。”
梅山五娘鬼躯一闪，就站在冰棺之上，抬起鬼手一点，周围六根古老石柱就忽然旋转起来。
“訇訇…”
随着六根石柱旋转，两股道气氤氲而出，一股是阴气，阴寒刺骨；一股是阳气，温煦如春。
渐渐的，阴气如玄冰，阳气如烈日。
大阴大阳，冰炭不容，却又偏偏能慢慢融汇在一起，最后化生为一个巨大的太极漩涡。
六根石柱不见了，冰棺也不见了，原地出现了一个带着太极图案的六角石塔。
每个角的颜色和纹理都不同，难以言喻，妙意大有。
这六角石塔散放着极其古老的气息，带着似乎至高无上的法则，就连道韵也是高深莫测。
就算姜药此时修为大进，看到这个这个六角石塔，也感到头晕目眩，心神恍惚，仿佛整个魂魄都陷入混沌之中。
他赶紧紧守心灯，这才明心见性，目光清正。
“想不到，轮回塔在师姐手中。”姜药淡然说道，随即露出遗憾而又释然之色，“只是，这轮回塔是仿造之物，不是真正的轮回塔。”
“当然不是真正的轮回塔。若是真的轮回塔，师尊岂能给我？”梅花五娘说道，一副“你说废话”的语气。
她的语气神情很像是谨绘，但模仿的痕迹有些明显了，所以看上去有点装嫩的感觉，因为谨绘是个“小女孩”。
“哼，六道轮魂塔和六道轮魂界本就该由鬼族来主宰。师尊乃是鬼仙之祖，难道还不能专管轮回界么？”
“可李唐狗朝廷也太霸道了，不但夺走了六道轮魂塔，插手轮回界的轮回大权，甚至用九鼎王道气运镇压了师尊！”
“轮回界事关因果，鬼族掌管最是公平公正，却被仙庭直接插手，最后岂能不出事？”
“果然，轮回界封闭，轮回塔也不知所踪，师尊只能凭借通天神通，沾染大因果，才祭炼出一尊仿真的轮魂塔。”
姜药当然知道这些事，顿时有点尴尬。“虽然是仿造，却也是九级仙器，勉强能伪造一个轮回殿了。”
梅花五娘冷笑道：“假的轮回殿又如何？起码能布置一个半真半假的轮回大阵，让敌军进入轮回。”
“哼，当年李唐抢到真正的轮魂塔，不也用作攻击法宝么？”
姜药呵呵一笑，还是无言以对。
没错，唐军当年的确拿轮魂塔作为攻击法宝，配合大军作战。为此，唐军还创制出一种利用轮魂塔的军阵：司命轮回阵。
问题是，轮魂塔作为先天道器，是天道孕生的宝物，不是用来杀戮的，而是专管六道轮回的法宝。
没有一件先天道器，是为了杀戮而生。五行元珠都是先天道器，哪个是为了杀人？
“师姐说的对。”姜药表态道，“真正的轮回塔不应该用来杀戮，但这师尊的仿造之物，却是可以当做攻击法宝来用。”
梅花五娘逼问道：“还有呢？你认为轮魂塔和轮回界，应该由谁来掌管？是仙庭呢，还是师尊鬼帝？”
姜药想了想，“这六道轮回因果太大，事关轮回之道和幽冥世界，不宜由仙庭直接主宰，当然是师尊鬼帝来管最好。”
“这才像话。”梅花五娘神色好看了一些，鬼气都收敛了很多。
“这么说，若是你真能修复仙界，就将轮回界交给师尊，仙庭永不插手？”
姜药没有贸然答应，而是问道：“若是修复仙庭，轮回界会不会自动开启？”
梅花五娘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离开轮回界已经几十万年了，唐亡之前，轮回界由狗朝廷的大天师府接管，尽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事。”
“哼，据说当时只要给天师府官吏足够大的好处，就能改变轮回结果，来世受到关照。”
“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甚至能让大天师府作弊，让他来世保留记忆，违背轮回之道，大干因果。”
“狗朝廷最腐败的衙门，其中就有这个大天师府。哼，事关因果轮回，本应该是最公正的地方，结果变成最不公正的地方，这就是仙庭插手轮回的恶果。”
姜药咳嗽两声，仍然无言以对。
梅花五娘的抱怨没错。他记得，上古时期的大天师府，的确在掌管轮回上问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