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面前一行道旁十多人恭敬行礼,有罕开城的县令、县尉等人,也有周遭的乡老等人。
“诸位乡老速速起身。”
“罕开县令,朕记得下过诏令,巡视之地,沿途郡县,官吏之人非有诏,无需觐见。”
“你等欲要违背朕之诏令?”
嬴政单手虚托,笑语看向面前乡老等人。
至于罕开县令,则是一问落下。
若是任由沿途郡县之人觐见,自己巡视的路程和时间只会耽搁的更久,想要半个月到达这里,也根本不可能。
“陛下!”
“臣……臣之罪过!”
罕开县令陈信,年三十上下。
着县令之袍服,闻陛下之言,心中一颤,未敢起身,不住惶恐道。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是我等相求县令带我等前来的。”
“陛下!”
“我等皆当年入军行战之人,当年的长平之战、邯郸之战,更是亲身所经历。”
“数十年来,无日不想要大秦将士攻灭山东诸国,让山东诸国诸人看一看老秦人的威武。”
“数月之前的庙朝立下,我等年迈,难以前往为陛下贺,而今侥幸得遇陛下巡视陇西,心中欢喜。”
“便是自发前来求见陛下。”
“陈县令也是我等相求而来,我等军伍老迈之人,不知礼数,无陈县令指点,怕有失礼数,冲撞陛下。”
“陛下请息怒!”
当其时。
陈信尚未回应,旁侧一位须发洁白的乡老却缓缓走出,旋即,又是深深一礼落下。
以为请罪。
以为宽恕县令。
话音缓缓,有条有序。
周清闻之,多看了那位老者一眼,此人应当不俗。
观其体魄,仍为康健,虽然有些年迈,倒是腿脚有些不太灵敏,步履之间,有些颤动。
“哦!”
“老丈亲历长平之战、邯郸之战。”
嬴政亦是惊奇。
看向面前的老丈,亲自近前一步,将老丈搀扶起身。
长平之战到现在,和自己的年岁差不多了。
邯郸之战更是惨烈,数十万老秦将士损伤,其后魏国信陵君更是耀兵于函谷关,那是秦国百年来最不堪的战事。
面前的老丈竟然亲历,而且身边其余乡老也是如此。
“陛下!”
“我等当年皆是从昭襄先王旨意,举国为兵,那个时候,我等还只是十五六岁,距离入军还差些。”
“可事关国运之战,老秦将士岂能位居人后?”
“天佑大秦,长平之战,将赵国彻底击垮。”
“虽有邯郸之战、函谷关之战,终究不为大的损伤。”
“值陛下冠礼亲政,建立蓝田大营,整顿新军,我等那时在关外为军,因体魄有恙,便是归于乡里。”
“直至今日。”
那老丈神色更为激动。
自己是真的亲自看着大秦从长平之战打垮赵国,到后来秦国有些混乱,再到陛下登位,率领蓝田大营四十万大军。
扫灭山东诸国,将山东诸国一一平定,诸夏统归于秦。
实在是每一位老秦人所期待的。
自己有幸啊。
今日见到大王,更是幸甚。
“老丈历经多次战事,当战功煊赫,如何为一乡老?莫不考功署有差错?”
观面前老丈。
听其言,闻其声,又看向其余年迈的乡老。
嬴政感慨万千。
这就是陇西的老秦人。
当年长平之战,国运之战。
赵国举国之兵四五十万,为应对赵国之势,昭襄先王亦是下令招募兵士,数月成军数十万。
想不到老丈竟是那时入军得,一晃近四十年,当年的少年人也须发洁白了,其余乡老也是一样。
可……按照大秦军功律例,再加上老丈的经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现在为乡老的。
语出,嬴政左右而观,看向随行群臣,又看向面前的老丈。
“陛下!”
“非考功署之故。”
“是小臣的要求。”
“当时小臣的公爵已达左庶长,按照考功署之言,可入郡县为郡尉等职位,可小臣不懂文墨,果然为郡尉,怕耽搁有才之人。”
“反而为乡老,教化一地,亲自看着一位位后生成长起来,看着他们入军,看着他们成家,看着他们穿上甲衣,看着他们将山东诸国一一攻灭。”
“小臣更为欢喜。”
老丈再次深深道。
自己的官爵不低,然……陇西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官爵。
当初自己从军中离去的时候,考功署给自己安排的是郡尉、县尉等职位,自己并不看重。
陇西这里老秦人祖地。
自商君变法以来,拥有爵位的太多太多,那就是一代代老秦人为大秦浴血的标志。
何况,陇西这里,也不敢有什么违法贪渎之事,自己虽为乡老,论爵位还在县令陈信之上。
果然他有违法之事,老秦人早就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了。
这就是老秦人的风骨。
“……,大秦得以扫灭诸国,皆因老丈这般人的缘故。”
“陈信,你起来吧。”
“老丈后辈如何?”
嬴政轻叹道。
巡视陇西、北地,这才是自己该看到的事情,这才是自己该听到的事情,摆摆手,让县令起身。
看向诸位乡老,笑语道。
在这些人的身上,自己心中更为安稳,开拓诸夏新路更为安稳。
陇西之地的老秦人,就是自己最坚实的依仗和凭借。